第35章 一串糖葫芦的道

    李凡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跑？
    往哪儿跑？
    窗户外面是三层楼高，跳下去虽然摔不死，但动静太大，百分之百会引起楼下那群跪着的人的注意。
    唯一的出口，楼梯，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女堵得死死的。
    她的眼神很奇怪。
    不像怡红院里那些人，狂热中带着贪婪。
    也不像院子外面那些仙帝魔尊，敬畏里藏着恐惧。
    她的眼神，是一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灼热，带着一种要把这块新大陆据为己有的决心。
    李凡头皮发麻。
    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当初洛冰颜决定留下来给他当丫鬟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那个叫浩天仙帝的家伙，跪在门口三天三夜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
    就连那条叫老黑的笨狗，偶尔看自己的时候，都带了那么点儿这个意思！
    这是一种“我跟定你了”的眼神！
    完了。
    又一个麻烦。
    一个甩不掉的大麻烦。
    李凡心里哀嚎一声，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
    不是他能装，主要是被折腾了这么久，他已经麻木了，连表情都懒得换。
    少女莲步轻移，缓缓走到他面前。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兰花的清香，很好闻，比怡红院里那些刺鼻的脂粉味强了一万倍。
    可李凡现在没心情欣赏这些。
    他只想这个少女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
    少女站定，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李凡看不太懂，但感觉很古朴的礼节。
    她的声音，清脆如黄莺出谷，带着一丝心翼翼的试探。
    “前辈……您可是方才以琴音点化众生的那位高人？”
    来了来了，标准开场白。
    李凡眼皮子都懒得抬，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什么高人不高人的，我就是个路过的。”
    他指了指那把被他碰过的古琴，语气里充满了嫌弃。
    “那琴音准太差了，听着闹心，我就是手痒，随便拨拉了一下，你们别想太多。”
    他觉得自己这番解释，已经足够直白，足够凡俗了。
    我都自己是手痒了，这总不能再被脑补出什么大道真意了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一个“脑补怪”的自我修养。
    少女听到他这番话，非但没有丝毫的怀疑，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反而绽放出了更加璀璨的光芒！
    返璞归真！
    这绝对是传中“大道至简，返璞归真”的至高境界！
    前辈将那蕴含无上道韵的天籁之音，轻描淡写地成是“随便拨拉”，将点化众生的无上功德，成是“听着闹心”。
    这是何等的境界？何等的胸襟？
    这分明是在告诫自己，不要执着于表象，不要被“高人”、“点化”这些虚名所束缚！
    真正的道，就在这最平凡的“手痒”与“闹心”之中！
    少女心神剧震，对眼前这位前辈的敬畏，瞬间攀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她再次深深一躬，态度比之前恭敬了十倍不止。
    “晚辈青鸾，乃仙界青鸾一族后裔。因修行偶遇瓶颈，迟迟无法勘破‘仙凡之别’，故而下界游历，寻求破境机缘。”
    “方才得闻前辈‘闹心’之下的天籁琴音，晚辈如遭当头棒喝，心中迷雾尽散！还望前辈慈悲，能再指点晚辈一二！”
    李凡：“……”
    他已经放弃解释了。
    没用的。
    跟这群人讲道理，就好像对着石头弹琴。
    哦不，对着石头弹琴，石头可能还会被“点化”。
    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只会把你讲的道理，当成更深奥的道理，然后更加坚信自己的脑补。
    李凡感觉心好累。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着，晒晒太阳，喝喝茶，安安静静地当个废物。
    指点？
    指点你个锤子！
    李凡的目光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希望能找到什么东西把这个叫青鸾的仙女给打发走。
    然后，他的目光，透过窗户，在了楼下街道的拐角处。
    那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正举着一根插满了红彤彤果子的草靶子，有气无力地吆喝着。
    糖葫芦。
    李凡眼睛一亮。
    有了！
    他抬起手，用一种极其敷衍的态度，指了指那个糖葫芦摊。
    “指点谈不上。”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刚睡醒的沙哑。
    “喏，看到那个没？”
    青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一个凡俗界卖零嘴儿的摊子？
    红色的果子，外面裹着一层亮晶晶的糖衣，看起来……很普通。
    前辈这是何意？
    李凡继续用他那能把天聊死的语气道：“想不明白，就别硬想。去，买两串那个尝尝。”
    “凡尘俗世的东西，有时候比你们仙界那些仙果仙丹的，味道要真实得多。”
    完，他便不再理会青鸾，自顾自地走到窗边，一副准备看风景的样子，实际上是在盘算着等下该怎么开溜。
    他这番话，纯粹是胡扯。
    就是想找个借口，让这个仙女赶紧离开，别再烦自己。
    可这番话，入青鸾的耳中，却不亚于九天惊雷！
    凡尘俗世的东西……味道要真实得多？
    味道……真实？
    青鸾娇躯一颤，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她瞬间明白了！
    她一直勘不破的瓶颈，不就是“仙凡之别”吗？
    她身为仙界后裔，生来高贵，食的是仙果，饮的是甘露，修的是无情道。
    她看不起凡人，觉得凡人皆是蝼蚁，凡尘皆是污秽。
    所以，她才始终无法真正地融入凡尘，无法体悟到真正的“凡”。
    前辈这是在点化自己啊！
    他让自己去尝那串凡俗的糖葫芦，不是真的让自己去吃零嘴儿！
    他是让自己去品尝“凡尘的味道”！
    去品尝那人间的“酸、甜、苦、辣”！
    去体验那最真实的“七情六欲”！
    那红彤彤的果子，代表的是凡人火热的生命！
    那晶莹的糖衣，代表的是凡尘中虚假的美好与甜蜜！
    而那穿过一切的竹签，代表的，不正是那贯穿仙凡，永恒不变的“道”吗？！
    一串糖葫芦，竟蕴含了如此深刻的仙凡至理！
    前辈……前辈的境界，已经到了何种匪夷所思的地步！
    “多谢前辈点拨！”
    青鸾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激动与哽咽。
    “青鸾……青鸾茅塞顿开！这就去体悟前辈所指的‘凡尘真味’！”
    她对着李凡的背影，行了一个五体投地般的大礼，然后，像一只欢快的鸟，转身跑下了楼。
    李凡靠在窗边，看着青鸾兴冲冲地跑到糖葫芦摊前，掏出几块碎银子，心翼翼地买了两串糖葫芦，那副虔诚的模样，仿佛不是在买零食，而是在请什么无上法宝。
    他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个叫青鸾的仙女，虽然脑子也不太正常，但好像……比洛冰颜和玄黄仙帝他们要好对付一点？
    至少她不会动不动就下跪，也不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异象。
    而且，长得也挺好看的……
    咳咳。
    李凡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个“咸鱼弟子养成计划”，或许可以扩大一下招生范围。
    洛冰颜现在跟着林凡那子不知道跑哪儿去“搅动风云”了。
    自己身边正好缺个端茶倒水、扫地洗衣的。
    这个青鸾，看起来就挺合适的。
    实力应该不差，能帮自己挡掉一些麻烦。
    脑子也好使（指脑补能力），随便句话都能自己领悟，省心。
    最关键的是，看起来很单纯，好忽悠。
    嗯，就这么定了。
    等她回来，就想办法把她也收编了。
    以后再多收几个这样的，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捶背，一个负责讲故事……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四肢退化，饭来张口”的终极躺平生活了！
    李凡越想越觉得美滋滋，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容。
    就在这时，买完糖葫芦的青鸾，正一脸虔诚地往回走。
    她举着那两串糖葫芦，像是捧着自己的道心，一步一步，走得无比庄重。
    然而，她刚走到怡红院门口，街角处，忽然走出了一群衣着华丽、气息浮躁的年轻男女。
    为首的一名锦衣青年，在看到青鸾的瞬间，眼睛顿时一亮，随即，他的目光在了青鸾身后的怡红院，以及窗口那个正一脸惬意看着他的李凡身上。
    青年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一股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杀气，瞬间锁定了李凡。
    “青鸾仙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青年几步冲到青鸾面前，随即又猛地指向楼上的李凡，语气嚣张至极。
    “还有你！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把青鸾仙子带到这种腌臢地方来，我看你是活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