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神医之名

    苏家灵堂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里的一片狼藉、绝望的哭嚎与刺鼻的血腥。午后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泼洒下来，带着盛夏的灼热，将林辰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又长又直，像一柄刚刚饮过血的孤峭之剑。
    他站在台阶上，手中紧握着那个沾满岁月尘埃的红木盒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盒子粗糙的木棱硌着掌心，带来一种真实而沉甸甸的触感。盒子里装着的，是师父的遗物，是苏家欠下血债的微薄利息，更是他林辰命运转折的钥匙——那尊布满裂纹、毫不起眼的青木鼎。
    阳光很烈，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行道树浓绿的草木腥气。灵堂内的喧嚣与死寂仿佛被那扇门彻底隔绝，只剩下街头车流驶过的模糊噪音，以及身后叶清竹那双清冷如冰湖、此刻却隐含一丝复杂探究的眸光。
    林辰没有回头。他能感觉到叶清竹的注视，如同冰凉的丝线缠绕在背上。这位叶家大姐，冰山总裁，在关键时刻出乎意料地站在了他这一边。她的担保，她的挡门，她接过木盒时那份优雅下的郑重…都透着一股非比寻常的意味。
    是看重他“神医”的潜力？还是另有所图？
    林辰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沉静如水。他微微侧身，对着叶清竹的方向，声音带着力竭后的沙哑，却清晰有力：“叶姐，今日援手之情，林辰记下了。”
    没有过多的感激涕零，只有一句承诺。如同山岳般沉稳。
    叶清竹清冷的眸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她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红唇微启，声音依旧如碎玉盘，听不出情绪：“举手之劳。林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
    “找个地方，安静一下。”林辰言简意赅。他此刻确实需要绝对的安静，去消化体内因青木鼎而隐隐躁动的青囊真气，去仔细研究这尊师父留下的、显然隐藏着巨大秘密的鼎。
    “也好。”叶清竹没有多问，从随身的名贵手袋中取出一张素雅的烫金名片，递了过来。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私人号码。“若有需要，可以打这个电话。”
    林辰接过名片，指尖触碰到名片的质感，冰凉而硬挺。他没有推辞，将其收进破旧上衣的口袋里。“多谢。”
    叶清竹不再多言，对着旁边等候的司机微微颔首。一辆线条流畅、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近前。她拉开车门，动作优雅地坐了进去。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那张清丽绝伦却如冰封般的容颜。车子启动，汇入车流，很快消失在街角。
    林辰收回目光，不再停留。他迈开步子，走下苏家门前的台阶，汇入街边的人流。步伐不快，甚至带着一丝大战后的疲惫，但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他抱着那个破旧的红木盒子，如同抱着一个婴儿，心地避开路人的碰撞。
    苏家别墅的大门在他身后越来越远，渐渐隐没在绿树和高墙之后。那个囚禁了他三年、榨取了他所有尊严的牢笼，终于被他亲手砸碎，踩在了脚下。
    他没有直接去秦老安排的住所，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此刻的他，需要一个绝对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他走进一条相对僻静的老街，目光扫过两旁略显破旧的店铺。最终，他的视线在了一块歪歪斜斜、写着“悦来旅馆”的灯箱招牌上。招牌一角还闪烁着接触不良的“旅”字。
    就是这里了。
    推开那扇沾满油污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灰尘和潮湿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前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正打着瞌睡的老头被惊醒，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住店。”林辰的声音平静。
    老头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辰。年轻人身材挺拔，面容清俊，但身上那套衣服洗得发白，沾着些灰尘，还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红木盒子，看着像个宝贝。老头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和市侩。
    “单间？通铺？”老头声音沙哑。
    “单间。最便宜的，安静点的。”林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那是他仅剩的所有。之前街头行医和秦老给的支票，大部分都投入了济世堂的启动资金和购买药材，所剩无几。
    老头接过钱，手指沾了点唾沫数了数，撇撇嘴，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系着油腻木牌的黄铜钥匙，丢在柜台上。“三楼，最里面那间，307。热水晚上八点到十点，自己打。押金十块，退房时还。”
    林辰拿起那把冰凉的钥匙，点了点头，抱着盒子，沿着狭窄、散发着霉味、光线昏暗的木质楼梯，一步步向上走去。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三楼走廊更是阴暗，只有尽头一扇蒙尘的窗户透进一点天光。他走到最里面的307门口，钥匙插入生锈的锁孔，费力地转动了几下，才“咔哒”一声打开。
    一股更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涌了出来。房间很，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一把歪腿椅子。墙斑驳，天花板角挂着蛛网。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后墙，光线昏暗。卫生间的门半开着，能看到一个泛黄的蹲坑和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
    这就是林辰暂时的栖身之所。与苏家别墅的奢华相比，这里堪称贫民窟。但他脸上没有任何嫌弃或不适应，反而有种卸下枷锁的轻松。他反手关上门，插上那根聊胜于无的插销，将那个承载着太多秘密的红木盒子，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户，吝啬地洒下几缕光柱，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房间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灵堂的喧嚣、苏晚晴的尖叫、陈浩的哀嚎、苏家人的怨毒目光…所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门外。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体内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依旧在隐隐翻腾躁动的青囊真气。
    他走到窗边，将那扇布满灰尘污渍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外面是老旧居民楼之间狭窄的“一线天”，能看到对面楼晾晒的衣服，听到不知哪家孩子隐约的哭闹和锅铲碰撞的声响。市井的烟火气，带着一种奇异的真实感，扑面而来。
    这里没有苏家的虚情假意，没有无休止的羞辱。虽然破败、简陋，却无比真实。这是他林辰，凭自己意愿选择的地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和烟火气的空气，缓缓吐出胸中积郁了三年的浊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转身，目光回桌上那个破旧的红木盒子。
    师父…青木鼎…
    一切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他走到桌前，拉过那把歪腿椅子坐下。椅子发出“嘎吱”一声抗议。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微颤，轻轻拂去盒盖上厚厚的积灰，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质纹理。然后，他屏住呼吸，如同开启一个尘封千年的宝藏，缓缓地，掀开了盒盖。
    褪色的黄绸衬布上，那尊布满裂纹、毫不起眼的青木鼎，静静地躺在那里。鼎身上铜绿斑驳，裂纹如同蛛网蔓延，几处磕碰的凹陷清晰可见。在昏暗的光线下，它显得更加破败，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林辰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扫过鼎身。他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试探，轻轻触碰那冰冷的青铜表面。
    嗡——！
    就在指尖与鼎身接触的刹那！
    那熟悉而微弱的嗡鸣再次在他脑海深处震荡！比在灵堂时更加清晰！丹田内沉寂了一瞬的青囊真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再次沸腾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和悸动，如同电流般从指尖瞬间传遍全身！
    这一次，林辰没有压抑，反而心翼翼地引导着一缕细若游丝的青囊真气，顺着指尖，缓缓渡入那布满裂纹的鼎身之中！
    他要看看，这尊师父留下的青木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