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肘子、奶奶、千里夜奔

    完了，见周舟哭的可怜，唐琬和苏以不忍再逗她，搞得夏桉好好计划的一场戏刚刚唱响就谢幕。
    得知自己没事儿，周舟咯咯笑了出来，一副没心没肺不是很有智慧的样子。
    夏桉好气又好笑道：“我也纳了闷了，肘子那玩意吃不腻？”
    周舟看了看他，垂眸闪过一丝寞，缓缓：“家里房子被冲倒前，我妈为了给我过生日，炖了很耙的一个大肘子，我只吃了一口，但记了很多年。”
    三人沉默了。
    后来那么多年，周舟始终记得那一口的味道，只是周安也很穷，两人捡破烂的日子里，经常几个月吃不到一顿肉。
    更别提捞尸、背尸的年头了，如果不是那一口肘子成了执念，换别人，整日和泡发的死人打交道，估计一辈子都不想吃肉了。
    周舟是呆头呆脑的，但人真傻么？
    夏桉不这样认为。
    不管怎么，这也是个浪荡江湖见过腥风血雨的人物。
    只是这女孩把那些难过的、不堪的记忆统统选择抛下，只留存自己愿意记下的美好。
    这一点，他由衷希望唐琬好好学学。
    行叭，想吃就吃吧。
    她本身就有功夫在身，多吃点不算什么。
    而且吃肘子似乎也有好处，别的不提，单那两盏大灯，真心明晃晃白的耀眼。
    唐琬和苏以继续哄周舟，夏桉懒得费口舌了，走到一旁歇着，打算坐一会儿就回家。
    拿起手机一看，三十多个未接来电，除了一个张天成八成是拜年的，余下全是林佳佳。
    夏桉本以为她是要关心一下周舟的情况，但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以林佳佳的性格，做不出电话轰炸的事。
    他皱了皱眉头，起身去走廊拨了回去。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林佳佳的哽咽哭声立即传了过来：“你在哪儿？奶奶刚刚昏迷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能来陪我么？”
    听见她的哭声，夏桉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被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
    “哪家医院？”
    挂断电话，夏桉愣愣走回病房，叫出唐琬。
    走廊里，他深深抱住唐琬，：“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我承认。”
    唐琬听得莫名其妙，歪头问：“怀疑什么？”
    夏桉：“林佳佳奶奶几乎和周舟同一时间进了医院，我得去趟燕京。”
    唐琬不话了。
    夏桉也没松开她。
    良久，唐琬问：“严重么？”
    “肝癌，晚期。没几天了。”
    “啊？”唐琬咬了咬嘴唇，“怎么这么突然？”
    夏桉摇头。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突然，原世明明要三年后呢。
    唐琬轻轻推开他，抿唇一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几番翕动，欲言又止。
    最后只问了一句：“现在？”
    夏桉点点头。
    唐琬不再问了，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回病房。
    夏桉咬咬牙，离开了医院。
    东山最早飞首都的航班是凌晨四点半。
    回家取身份证的路上，夏桉打12580订票，可由于燕京大雪，航班全停。
    想了想，他将车开回别墅地下，换了那辆地狱猫。
    回家时，夏康宁已经睡了，魏晓芳正在给他热饺子。
    夏桉走过去声了林佳佳的情况。
    听到他自己现在就去燕京，魏晓芳露出和唐琬一样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些事，你自己想清楚，现在你有本事了，你爸不让我跟你絮叨。”
    “我去跟柚子一声。”
    魏晓芳拉住她，没好气道：“你傻了么？柚子心思有多细，你自己不知道？你走你的，明天白天我跟她。”
    夏桉走了。
    地狱猫嘶鸣着冲上高速。
    百里空旷，插的红色钥匙的大黑猫，箭矢般划破浓夜。
    林佳佳的那几声哭诉，深深让夏桉慌了神。
    两世来，他几乎没见林佳佳哭过，或者哭得最狠的一次，是夏家葬礼上，她抱着夏桉哭着安慰他，让他别怕，以后她养他。
    再往后，就是平淡如水的日子，老周死后，林佳佳总是一身白大褂，在药店里托腮发呆度日，直至年华老去。
    这次，不一样了。
    她会哭，会无助，也许以前也会，只是那时的夏桉并不是合适的倾诉对象。
    林奶奶前阵子出事在三亚，在沙滩上惬意的躺着晒太阳，睡着了，叫不醒。
    林佳佳将她送到医院，查出了病灶。
    林佳佳不信，带着奶奶偷偷回了东山，本是想联系夏桉的，只是那时他还在滨海忙碌，网络上、新闻里，他是与唐琬并肩而立的金童玉女。
    天塌下来的林佳佳生出一股厌世心理，她谁都不想了，谁都不要了，如果奶奶有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甚至不敢直接去燕京检查。
    但东山的结果，又像一记重锤砸下来。
    她还不肯相信，忐忑着带奶奶去了燕京。
    几次三番，她瞒着奶奶是为了开春的环球旅行做身体例行检查，是的，林佳佳还想着带奶奶去其他国家开开眼呢。
    可老太太活到这个年纪，什么事儿看不穿？
    奶奶其实都知道，但不拆穿林佳佳，笑呵呵地陪着她去各个医院打卡。
    林佳佳清空了股票，套现了八十万，在燕京住顶好的酒店。
    祖孙俩戴着各自的面具，欢欢喜喜在房间过大年，演到谈脑瓜崩的品时，林佳佳已经将饺子下锅了。
    奶奶只吃了一口，就笑着昏了过去。
    在天坛医院的走廊，林佳佳握着化验单，看着或沉重或奔走的脚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着靠墙跌坐，放声大哭。
    一遍遍给夏桉打电话，一遍遍不接。
    就在她茫然无助到了极限的时候，夏桉打了回来。
    林佳佳：“求你，来陪陪我，我快上不来气了。”
    东山距离燕京八百公里，夏桉在没车的路段，哪怕很长的限速100路段，仍一度将地狱猫开上三百。
    他知道，林佳佳正在地狱里，他要尽快去抱着她，拉她出来。
    但上了京哈，大挂车首尾相连，他不至于疯了去抢应急车道，只跟着缓行。
    2007年8月的奥运测试赛前，外地车进出首都的限制一直不大，离开东山的四个半时后，夏桉将车停在三环下道口，打车去了医院。
    清晨的燕京雾霭茫茫，依旧下着雪。
    林佳佳也依旧枯坐走廊，眼神呆滞。
    身旁的脚步声始终没停，可唯独此时渐渐靠近的这个，让她怔怔侧过头，仰起脸。
    眼前，是夏桉笑着递来的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