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破茧化龙

    病房内，时间仿佛被粘稠的琥珀包裹，流动得极其缓慢。
    苏晴捂着嘴，泪水无声滑，目光死死锁在林默那只轻微颤动的手指上，仿佛那是连接着整个世界的脆弱丝线。
    陈队屏住呼吸，心脏悬在嗓子眼，锐利的视线如同探照灯，将林默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都尽收眼底。
    技术员僵在仪器旁，盯着屏幕上还在持续飙升、早已突破正常上限的生命体征数据，大脑一片空白。
    动了！
    那只苍白的手，食指和中指，再次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幅度极，却带着一种挣脱厚重淤泥般的沉重感。
    紧接着，是眼皮的颤动。
    林默那覆盖着浓密睫毛的眼睑，如同被无形的风撩拨，开始剧烈地、无规律地抖动。
    仿佛沉睡的灵魂正在黑暗的深渊底部，拼尽全力向上挣扎。
    “呃……” 一声极其微弱、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从他干裂的唇缝间艰难地挤了出来。
    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病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醒了！他醒了！” 苏晴带着哭腔的惊呼脱口而出，身体因为激动向前倾。
    陈队猛地一步跨到病床边，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但他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不敢触碰。
    技术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检查那些还在发出柔和提示音的仪器，确认数据真实性。
    林默的眼皮颤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与千斤重担搏斗。
    终于，在几秒令人心焦的等待后，那紧闭的眼帘，如同两扇尘封千年的沉重石门，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最先泄出的，不是茫然，也不是痛苦。
    而是一抹刺目的、仿佛熔融黄金般的锐利金芒！
    那金芒在他深棕色的瞳孔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俯瞰众生的漠然威严！
    离得最近的陈队心头猛地一悸，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面对上位掠食者般的战栗感瞬间掠过脊椎！
    金光敛去，林默的双眼终于完全睁开。
    眼神初时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如同穿越了漫长而黑暗的时空隧道。
    他的视线没有焦距，空洞地扫过刺眼的无影灯，扫过天花板冰冷的金属反光。
    身体感官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归。
    剧痛！
    深入骨髓、撕裂脏腑的剧痛！
    那是被强行打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身体，发出的最直接、最残酷的抗议。
    断裂的肋骨，破裂的内脏，枯竭的经脉……每一寸都在尖叫！冷汗瞬间从他额头、鬓角渗出，浸湿了枕巾。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死死拧紧，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缓解那无处不在的痛楚。
    然而，就在他意念微动，试图调动身体肌肉的刹那——
    嗡！
    一股无形、却沛然莫御的磅礴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
    以林默的身体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
    砰！砰！砰！砰！
    连接在林默身上的所有管线——心电监护贴片、血氧探头、输液管、甚至是固定在手臂上的血压袖带——所有的接头、贴片、夹子，在同一时间，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弹开！塑料接头碎裂，金属夹子扭曲变形！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病床周围那些沉重的、固定在合金地板上的金属医疗仪器！
    心电监护仪、呼吸机、体外循环辅助泵……这些冰冷的钢铁造物，此刻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攫取，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猛地脱离了固定基座！
    它们没有地。
    而是违反物理定律地，诡异地悬浮在了离地半米左右的空中！
    如同被冻结在无形的琥珀里，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
    仪器外壳上闪烁的指示灯疯狂乱跳，屏幕闪烁不定，仿佛内部电路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干扰。
    整个病房的重力场，似乎被彻底扭曲了！
    “啊——！” 技术员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掐住脖子般的尖叫，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些悬浮的仪器。
    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景象惊得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上，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陈队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面对最高级别的能量失控！
    他几乎是本能地摸向了腰间，却摸了个空——武器在进入基地时就已解除。他死死盯着悬浮的仪器，又猛地看向病床上眉头紧锁、似乎对自己引发的异状毫无所觉的林默。
    龙威！
    一个词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比九龙山时更加凝练，更加霸道，更加……实质化！
    “林默！控制住！收回力量！” 陈队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不敢贸然靠近，那无形的力场充满了毁灭性的不稳定感！
    林默似乎被陈队的吼声唤回了一丝神志。他眼中那巨大的茫然和痛苦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愕和…困惑。
    他感受到了。
    感受到背部脊柱深处传来的、如同岩浆奔流般灼热而磅礴的力量！
    那力量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仿佛是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却又带着洪荒巨兽般的桀骜不驯！
    剧痛依旧，但这股新生的力量，却在每一个细胞中奔腾咆哮，试图冲刷掉那些痛苦，重塑这具残破的躯壳！
    他下意识地想要收敛。
    意念微动。
    嗡鸣声瞬间减弱。
    那些悬浮在半空、震颤不已的沉重仪器，如同被抽掉了支撑的力量，猛地向下一坠！
    “心！” 陈队厉喝，一把将瘫软的技术员拽向身后，同时自己侧身护住苏晴。
    轰！哐当！噼里啪啦！
    仪器重重砸在合金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和零件碎裂的爆响！
    火星四溅！坚固的合金地板被砸出明显的凹痕！浓烟和焦糊味再次弥漫开来。
    病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风暴席卷过。
    烟尘弥漫中，林默撑着手臂，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从病床上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于此刻的他来，依旧如同背负山岳。
    破碎的病号服滑。
    露出了他的后背。
    原本布满可怖能量灼伤、淤青和手术缝合痕迹的背部肌肤，此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伤痕并未消失，但伤痕之下，沿着脊椎两侧，一片片细密、规整、如同最顶级工匠精心锻造的鳞甲状纹路，正透出皮肤，散发出温润而内敛的暗金色泽！
    那不是纹身，也不是光影错觉！
    那是实体！
    一片片指甲盖大、边缘流淌着细微玄奥符文的暗金色鳞片，正从林默的皮肉之下“生长”出来！
    它们紧密地排列着，覆盖了脊椎两侧大片的区域，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半成型的、神圣而威严的黄金龙鳞战甲！
    每一片鳞甲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韧力量，其上流淌的符文随着林默的呼吸微微明灭，仿佛在吞吐着天地间的某种神秘能量。
    陈队和苏晴的目光，瞬间被这非人的景象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半分。惊骇、茫然、敬畏……复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交织翻滚。
    林默终于勉强坐直了身体，剧烈的动作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苍白却仿佛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掌，眼神充满了陌生和探索。
    他能感觉到，那股源自符骨、流淌在新生金鳞之下的力量，如同奔涌的地下暗河，虽然汹涌，却初步纳入了他的掌控。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
    嗡！
    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的能量涟漪，以他的拳头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去！
    没有攻击性，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感。
    地上散的那些扭曲变形的金属仪器零件、碎裂的管线、甚至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尘埃……在这一圈涟漪扫过的瞬间，全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在了地板上，纹丝不动！
    病房内所有混乱无序的震颤、嗡鸣、尘埃飘动，瞬间归于绝对的静止！
    绝对的掌控！
    林默看着自己的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背后那沉甸甸的金鳞，眼中最初的茫然和痛苦，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生死、破茧重生后的沉凝，以及一种……初掌神力的明悟！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病房，扫过惊魂未定的技术员和泪痕未干的苏晴，最后在陈队那张写满了震惊与凝重的脸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依旧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水。”
    随即，他的视线越过陈队，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望向了某个不可知的远方，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近乎无声地低语：
    “师父…我懂了…”
    “守亿万人…便是…化龙的…路…”
    陈队看着林默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有熔金潜流涌动的眸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那眼神……
    那瞳孔深处，刚刚一闪而过的，绝不是错觉！
    真的有龙形的虚影，在漠然地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