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权欲

    奉天，城东秘宅。
    旧历年，一大清早，天还蒙蒙未亮，老七宫保南就裹着厚实的棉袄，缩脖端腔，哆哆嗦嗦地走出房门，朝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走出没两步，却见厢房门口，影影绰绰地站着四个人影。
    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道手下的东南西北四个风口。
    听七叔要教他们开枪，几个人不叫苦、不叫累，反而是极其亢奋，一个个跃跃欲试，一大清早就穿好衣服，在外面候着，生怕屈居人后。
    枪——那可是杀人的家伙！
    半大的子没有不爱的，只要有了这东西傍身，就不怕再受人欺负！
    宫保南看着这帮兴致冲冲的崽子，却只觉得厌烦。
    这也难怪，当年夹磨道的时候，老七都尚且出工不出力，能偷懒就绝不勤快，如今又让他教，心里自然不爽，教起来便也只是按部就班，并不多费心力。
    “那个……”宫保南咂了咂嘴，“都报报迎头吧，从你开始！对，就你！”
    被点中的子一脸兴奋，连忙中气十足地喊道：“七叔，道哥给我的名儿，叫张正东，今年十八！”
    “七叔，我王正南，十七！”
    “李正西，马上十七了！”
    “赵正北，今年十六！”
    宫保南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老七也是混过军营的人，操练新兵的事儿，他自己就曾亲身体验，当然记忆犹新，于是便依照记忆中的情形，先派下各种基础的体能训练。
    宫保南先是站在众人面前演练一遍，随后便回到门口，寻个板凳坐下来，生了个火盆取暖，随后冲他们一扬下巴，吩咐道：“练吧！好好练！”
    四人闻言一愣，互相看了两眼，没整明白，于是便怂恿着年龄最的北风，走到宫保南面前。
    “嘿嘿，七叔。”北风抽了抽鼻涕，笑着问，“那个……枪呢？”
    “什么枪？”宫保南明知故问。
    北风不由得转过身求助，见其他人叽叽喳喳地催他快问。
    “手枪啊！”北风扭捏地问，“七叔，你不是教咱们学开枪么？”
    “哪有上来就练枪的？”宫保南不耐烦地，“瞅伱们这胳膊细腿儿的，枪给你们，别一不心走了火，先把我给崩了。”
    众人一听这话，当即蔫头耷脑起来，兴致少了一大半。
    “赶紧去练！不然我告诉你们大哥了啊！”宫保南催促道，“我先眯一会儿，你们点动静啊！”
    几个人没有办法，便按照吩咐，先在院子里绕圈儿跑步，跑得越久，呼出的哈气便越是浓重，仿佛在眼前凝成一层淡淡的薄雾。
    人数虽然不多，但鞋底踩在院内的积雪上，还是不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
    正是这一阵细密的声响，把正在炕头浅睡的胡妍给惊醒了。
    胡妍猛地坐起身，朝窗口的方向挪了挪，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随后便去扒拉鼾声如雷的江道。
    “道，道！”
    江道苦着一张脸，赖声赖气的问：“干啥呀？要上厕所还是咋的？”
    “不是，你听，外头这是啥声？”
    “嗯？”
    江道仿佛触电一般，顿时警觉起来，反手抽出枕头下面的匣子炮，蹲在炕上，侧耳细听，发觉外头的确有脚步声响，正要下地时，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便又松懈了下来。
    “哦！应该是我七叔在夹磨张正东他们呢！没事儿，不用害怕！”
    着着，江道便收起匣子炮，重新又一头栽倒在炕上，顺便也把胡妍搂了过来。
    可是，胡妍却皱起眉头，费力挣脱着问：“七叔夹磨他们？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嗯？我没告诉你么？”江道挠挠头，满不在意地，“可能是昨天晚上吃完饭就忘了。咱爹，那几个靠扇的，老在外头打探风声，不学点防身的能耐不行，早点练练，早点拿事儿！”
    “你为啥不告诉我呀？”胡妍仍然揪着不放，语气明显带着埋怨。
    “我不忘了么！”江道有点不耐烦地，“再者，这又不是啥大事儿！而且，你不也过，希望我尽快有几个好帮手么！”
    “那你为啥不教他们？”胡妍又问。
    江道打了个哈欠，：“你别看我七叔平时吊儿郎当的，但不管咋，他也是正儿八经当过兵的人，让他教就教呗！大早上的，我还不乐意动弹呢！”
    “道，他们是你的人！”
    “我知道啊，那又咋了？”江道解释道，“就算是在山头上，新挂柱的崽子，也有专门的教师爷夹磨，总不能啥事儿都让大哥上吧。”
    这番话的当然没毛病，可胡妍却还是觉得不妥。
    “那……那不一样！他们是最早跟咱们的人，从十来岁，到正式拜你，再到现在……”
    碍于学识，胡妍并未能够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
    其实，她想的很简单——这帮靠扇的，是江道，或者，是她自己的“嫡系”。
    尽管媳妇儿的云山雾罩，可毕竟也是夫妻一场，江道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嘶！妍，你是不是觉得七叔会挖我墙角，把这帮靠扇的撬走啊？不至于，不至于，他才没那么闲呢！再者，爹和七叔，还能害咱俩不成？”
    “当然不会！”胡妍十分坚定地，“道，别那么想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此话情真意切，妍的确没有丝毫挑拨叔侄关系的想法。
    “那你大惊怪的干啥？”江道不禁皱眉反问，“那帮靠扇的，多听你的话呀！放心吧！你是他们的大嫂！”
    胡妍没有吭声。
    她担心再要多什么，就真变成是自己不懂事儿，瞎挑拨离间了。
    但她的担忧，却并未因此而消除。
    胡妍是在人牲房里长大的，因为较为年长，她几乎亲眼见证了冯老太太是如何立威，如何使人沦为奴隶。
    尽管彼时的情况与眼下不尽相同，无法生搬硬套，但驭人之道，自在其中。
    胡妍从耳濡目染，意会颇多，嘴上不出个一二三，心里却似有所悟。
    一伙儿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了算的，但凡再多出一个，就必定会乱套崩溃。
    窗外的训练声仍在断断续续，宫保南似乎又在叫四风口新的操练动作。
    胡妍忍不住叹息一声，江道却只管搂着她，迷迷糊糊地：“行啦行啦！别瞎想了，赶紧再睡一会儿吧，今儿年，等起来了，还得剁馅儿包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