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2章 撤离和留下

    “金总乃是有骨气的中国人，是愿意为抗日献一份力的中国人，对于愿意抗日的国人，就是我党的朋友。”长衫男子道，“到朋友家里来做客，又有什么敢不敢的呢？”
    金克木看着对方，好一会后，他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张成。”长衫男子道，“弓长张，郑成功的成。”
    “张先生此来，所谓何事？”金克木问道。
    “日本人即将全面接管法租界，金总可知晓此事？”张成看着金克木，表情严肃道。
    金克木脸色顿时大变。
    ……
    “张先生毋需多言。”金克木沉声道，“金某不走，我倒要看看，日本人能把金某怎么着！”
    “金总……”
    “金某并非无名卒，在这法租界也算得上是有点身份之人，我倒要看看日本人会怎么待我。”金克木道。
    “张某话比较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金总海涵。”张成道，“金总不要将自己的身份看的太重，日本人畜生不如，他们要害人可不会看这些。”
    他对金克木道，“北边的吴大帅身份够尊贵了吧，只因为不愿意出来当日本人的汉奸，便被日本医生活生生的害死了。”
    张成语重心长道，“金总，咱们是人，人不能以咱们自己的良心去衡量，去赌畜生会做什么。”
    “张先生，金某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也使得枪支，日本人要金某的命，不得金某要拉几个垫背的。”金克木道。
    ……
    “金总。”张成有些焦急了，来见金克木之前，他对于此行还是比较乐观的，却是没想到金克木如此执拗。
    他看着金克木，表情严肃道，“你要为家人想一想，日本人毫无人性。”
    他指了指楼下的方向，“那么可爱的囡，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的。”
    金克木沉默了，他忽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
    何太太看着那位王先生离开了，就要问大弟，看到金克木使了个眼色，这便跟着大弟来到书房。
    “那个人是？”何太太问道。
    “红党。”金克木道，他没有隐瞒大姐的意思，自家外甥阿关本就是新四军，已经脱不开红色家属的‘罪名’了。
    “出事了？”何太太脸色大变，“是阿关……”
    “和阿关无关。”金克木赶紧道，“是来向我示警的，日本人要对我动手。”
    “什么？”何太太脸色大变，“你是中央巡捕房总巡长，日本人怎么敢的？”
    “日本人估摸着要接管法租界了，我这个总巡长马上什么都不是了。”金克木道，“我在任期间一直对抗日分子多有庇护，对日本人也态度强硬，日本人早就对我恨之入骨。”
    ……
    “帆哥儿呢？”何太太问道。
    金克木有些惊讶，不晓得自家大姐怎么突然问起程千帆。
    “帆哥儿和日本人走得近，他那边能不能……”何太太道。
    “糊涂。”金克木道，然后看到大姐瞪眼，赶紧笑着道，“我的意思是，日本人进了法租界，别看他程千帆和日本人走得近，到时候他那家大业大的，不得被日本人盯上了，他自己都没有好果子吃，弄不好就自顾不暇呢。”
    “那怎么办？”何太太道。
    “红党劝我们离开上海。”金克木道，“我还在犹豫。”
    “走。”何太太道。
    “嗯？”金克木看着大姐，“大姐，你听我完……”
    “我走！”何太太道，“离开上海，不要犹豫了。”
    “大姐。”
    “我是你姐，听我的！”
    “欸。”
    ……
    清晨。
    方国华正在陪同家人吃早餐。
    佣人从院门那边走进来，将刚刚取来的报纸递给方国华。
    方国华喝着皮蛋瘦肉粥，无聊的翻着报纸。
    他的眉头是紧锁的。
    报纸上面还在吹嘘日本人取得了太平洋上那个叫中途岛的岛的海战的胜利。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国华脸色一变。
    他看到报纸中间藏着的一个信封。
    他不动声色的去捏了捏，没有发现子弹。
    因为他拒绝日本商人收购国华食品厂，因而成为了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朝着方家寄子弹信，扔死猫死狗恐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方国华丝毫不怀疑，如果日本人如同进占公共租界那般进了法租界，食品厂和方家一定会遭难。
    方国华又捏了捏，信封里似乎是有一张纸。
    这是恐吓信？
    ……
    “老爷，怎么了？”方太太看到丈夫在发呆，不禁问道。
    “没什么。”方国华怕家人担心，他将报纸合上，不动声色道，“筱叶呢？”
    “她和同学约了今天上午一起去看电影。”方太太道。
    “看电影？哪有一大早就去看电影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他在做什么。”方国华冷哼一声道。
    他有八成的把握，二女儿可能是红党。
    方国华只觉得头疼不已，儿子方木恒离家抗日已经多年，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唐筱叶一个姑娘家，整天忙着抗日的事情，丝毫不顾可能的危险。
    “女儿和同学聚聚，你耍什么脾气？”方太太不满道。
    “看电影，那还带着细妹出去做什么？”方国华没好气道。
    别以为他不晓得，他早就看破了二女儿的计俩，让女儿细妹当看门防风的，这种让孩子放风的手段报纸上就报道过，是红党喜欢用的。
    “筱叶喜欢细妹，疼妹妹，走哪里都带着她不好吗？”方太太道。
    “吃饱了，我上楼去看看报纸。”方国华道。
    着，他摸着手帕擦拭了嘴巴，将报纸一卷就上楼去了。
    ……
    方国华心的从信封里倒出来一页纸。
    拿起那张纸，展开来看。
    他仔细阅读上面的文字，脸色愈发阴沉，表情愈发凝重。
    “我的那柄在灵隐寺开过光的扇子哪去了？”方国华走出书房，站在楼梯口问道。
    “什么都找不到。”方太太没好气的了句，然后便噔噔噔上了楼。
    进了丈夫的书房，她嗅了嗅鼻子，就看到丈夫竟然把火盆拿了出来，火盆里赫然有燃烧的灰烬。
    “这大热天的你烧火做什么？热糊涂了？”方太太问道。
    然后就看到丈夫直接反锁了书房的门。
    “刚才报纸里有一封信。”方国华道。
    “哪来的信？”
    “红党……”
    “是木恒寄来的信吗？”方太太大喜，问道。
    “不是。”方国华摇摇头，“红党写信给我，向我示警的。”
    ……
    马斯南路。
    “你也收到了重庆的示警？”修肱燊问苏稚康。
    “嗯。”苏稚康点了点头，“军统那边有人投信与我。”
    “上海区的人？”修肱燊问道。
    “不大可能。”苏稚康摇摇头，“那位陈区长被抓后叛变了，上海区已然被日本人摧毁了。”
    他接过修肱燊丢过来的烟卷，点燃了，轻轻吸了一口，道，“我估摸着八成是肖勉的人。”
    “对于这个肖勉，你了解多少？”修肱燊来了兴趣，不禁问道。
    “没见过，对于此人的资料更是不曾了解。”苏稚康道，他把烟灰缸拉过来，弹了弹烟灰，“别是我们了，就是日本人那边对肖勉都了解不多。”
    “这位肖处长端地是厉害。”着，他轻笑一声，“要日本人和七十六号最想抓的人是谁，这位肖勉肖处座绝对名列前茅。”
    ……
    “主任。”苏稚康问修肱燊，“你这边是怎么打算的？”
    “我会留在上海。”修肱燊道。
    “会不会有危险？”苏稚康担心问道。
    “我只是一个翻译，平时也没有表露政治立场，日本人犯不着为难我。”修肱燊道，“而且，有千帆的关系在，日本人多多少少会给他一点点面子。”
    “日本人接管法租界，这位‘程总’可算是等来了‘王师’。”苏稚康讽刺挖苦道。
    “我不管你心里多厌恶程千帆。”修肱燊道，“你和他关系不错，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
    他表情严肃道，“他在日本人那边很吃得开，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
    “我晓得的。”苏稚康闷声道。
    “主任的意思是，我也继续留在上海？”他问修肱燊。
    “你的身份特殊，最重要的是你是独立潜伏，安全系数高。”修肱燊道，“留下吧。”
    “行。”苏稚康略一思索，道，“我也觉得我留在上海用处更大一些。”
    ……
    听到苏稚康这般，修肱燊那准备劝的话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他拍了拍苏稚康的肩膀，“一定要保重。”
    虽然正如他所苏稚康独立潜伏，知道他身份的人极少，安全系数比较大，但是，安全这种事谁人得清呢，一旦出事就是家破人亡。
    他要苏稚康继续留在上海，这本身并非命令，是建议。
    苏稚康毅然决然选择留在上海，只这一点，就比重庆后方很多人要强太多了。
    “日本人接管法租界，势必对巡捕房进行整编。”苏稚康道，“我要不要去跑一跑关系，争取捞一个好位子。”
    “不必。”修肱燊果断摇摇头，道，“你本部就不是热衷跑官的脾性，这种时刻还是一往如常，以免引来瞩目。”
    “明白了。”
    ……
    六月二十五日。
    天空中飘荡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空气中的热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湿闷了。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这份文件拿去给金总，请金总批阅签字。”程千帆将一份文件递给侯平亮，道。
    “是，帆哥。”
    不一会，侯平亮手中拎着文件袋回来了。
    “拿回来做什么？”程千帆抬头看了一眼，道，“金总签好字后，拿去档案室签章存档。”
    “帆哥，金总不在办公室。”侯平亮道。
    “不在办公室？”程千帆有些惊讶，他看了看座钟上的时间，然后又从办公桌绕出来，来到窗边，看了看外面。
    “这雨也不大啊。”程千帆皱眉道。
    “罢了。”他对侯平亮道，“把文件先放我桌子上，你记着这件事，等金总来巡捕房了，拿去给他审阅签字。”
    “晓得嘞，帆哥。”侯平亮点点头，将文件规规矩矩的放在办公桌一角，道。
    ……
    叮铃铃。
    也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程千帆拿起电话，表情淡淡道，“我是程千帆。”
    “什么？好，我晓得嘞。”程千帆着，挂上了电话。
    然后他看着侯平亮，“去把豪仔喊来。”
    “是。”
    ……
    “帆哥，什么事？”豪仔一路跑上了楼，敲门进来问道。
    “金总今天没来巡捕房，有一份文件需要金总签字，你去金总家里走一趟。”程千帆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对豪仔道。
    “是。”豪仔上前拿起文件，就要离开。
    “等一下。”程千帆喊住了豪仔，他压低声音道，“日本宪兵队来了电话，金总消失了，他们怀疑金总已经逃离上海了。”
    豪仔点了点头，虽然帆哥的是日本人怀疑金总已经逃离上海了，但是他知道，金总实际上确实是已经离开上海了。
    这几天，黑市上很是流出了一些船票的。
    “动静弄得大一些。”程千帆叮嘱道，“但是，切记，对外只巡捕房有事请金总回来主持大局。”
    “明白了。”豪仔点了点头，急匆匆下楼，点了几个人，叫了一辆车没入风雨中。
    ……
    薛华立路十五号。
    二楼临街的窗口。
    佐上梅津住站在窗边，看着一辆汽车从中央巡捕房的院子里开出来，他的脸上是思索的神色。
    “什么时候发现金克木消失不见的？”他问身边的男子。
    “一个时前，手下人汇报金克木今天没来薛华立路上班。”横山秋马道，“我令人朝着金家打了个电话，电话一开始没人接，再打，是佣人接的，金总不在家出去了。”
    “你为什么会怀疑金克木逃离上海了？”佐上梅津住问横山秋马。
    “今天是礼拜四。”横山秋马道。
    他看到佐上梅津住不明白，便解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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