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雪

    不久后，钟明推开破旧的木门。
    餐桌上已摆好几道菜肴，热气氤氲。
    尽管桌子有些陈旧，但那熟悉的饭菜香却格外温暖。
    “明，回来啦！”
    姐姐钟瑶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快去洗手，吃饭了！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肉。”
    “好，姐辛苦了。”
    钟明应道。
    妈妈做的红烧肉曾是他儿时的最爱，如今这份手艺，由姐姐钟瑶完美地接了过来。
    他目光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
    “灵儿呢？”
    “在房间里打电话呢！”
    钟瑶指了指里屋。
    “打电话？”
    钟明眉头下意识地一挑。
    “……朋友吗？男的女的？”
    “呦呦呦。”
    钟瑶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促狭地笑道。
    “这么好奇？自己问去呗？妹控！”
    “咳！”
    钟明略显尴尬地干咳一声，掩饰着踱步到妹妹钟灵的房门口。
    以他的能力，即使隔着门板，也足以清晰捕捉房内甚至电话那头的每一丝声响，但他绝不会对至亲动用这种手段。
    犹豫了一下，强烈的“关心”还是占了上风。
    他忍不住屏息凝神，将耳朵轻轻贴上门板。
    “怎么没声儿……”
    他正困惑嘀咕着，那扇房门却毫无预兆地“咔哒”一声拉开了！
    钟灵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门外姿势颇为不自然的哥哥：
    “……”
    “哥哥……”
    她歪着头，带着天然的疑惑。
    “你在干嘛？”
    钟明瞬间站直，下意识地挠挠头掩饰窘迫：
    “额……那个……饭好了，喊你吃饭。”
    钟灵双臂环抱胸前，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带着一丝审视：
    “哼！连神仙哥哥都学会偷听墙角啦？”
    “我……”
    钟明一时语塞，脸颊竟有些微微发烫。
    看他这副窘迫模样，钟灵自己先绷不住。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一把将哥哥拽进房间，按到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床上坐下。
    “是朋友打来的。”
    她解释道，语气明朗。
    “好了明天一早来接我。”
    “接你？”
    钟明心头那个未能消除的疑问再次冒了出来，到底是男是女？
    “我一直……还没去大学报到。”
    钟灵的声音微微低下去。
    “辅导员……再不去的话，就按主动退学处理了……”
    原因不言而喻，没钱。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堂堂天境强者的妹妹竟然因为没钱而上不了大学！！
    “朋友……”
    钟灵接着道，试图显得轻松些。
    “明天带我去学校办助学贷款……”
    “助学贷款？！”
    钟明眉头骤然锁死。
    耻辱！
    莫大的耻辱！
    “你等等！”
    他猛地站起身，话音未人已快步冲出房间。
    钟灵困惑地眨着眼，不明白哥哥怎么了。
    片刻之后，钟明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皮箱返回，稳稳当当放在钟灵面前。
    “打开它。”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分量。
    “这是什么呀？”
    钟灵好奇地动手解开搭扣。
    皮箱开启的瞬间，她看清了里面的内容，双手倏地一缩，险些失声尖叫：
    “啊？！这……这么多钱？！”
    满满一箱码放整齐的红色纸币，带来的视觉冲击力几乎让她窒息。
    钟明蹲下身，双手稳稳握住妹妹因惊讶而微凉的手，目光灼灼如炬，语气斩钉截铁：
    “不用什么助学贷款了，灵儿，哥有钱，这，只是个开始。”
    他用力点头，加重语气：
    “上大学是你的梦想，哥哥绝不会让它成为泡影，明天，我亲自陪你去报到。”
    当然，他也想亲眼看看，明天来接人的那位“朋友”，究竟是男是女！
    从未见过如此多钱的钟灵彻底呆住了，仿佛石化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巨大的震惊才转化为近乎荒诞的联想：
    “哥哥……你，你不会是……抢了银行吧？！”
    “怎么可能！”
    钟明哑然失笑，带着几分傲然。
    “都是堂堂正正，凭本事挣回来的！”
    他伸出手，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宠溺，轻轻抚过妹妹细腻的脸颊。
    “以后啊，哥哥要把我们家灵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钟灵脸上腾地飞起两片红霞，娇嗔着拍开他的手：
    “才不要！胖胖的多难看！”
    嘴上虽然这么着，眼底荡漾开来的喜悦却如春水般满溢。
    无论是与哥哥之间那份失而复得的亲昵，还是重燃希望的大学梦，都让她胸腔里充盈着真实的、久违的幸福。
    她雀跃地抱起那沉甸甸的皮箱，声音都轻快起来：
    “我要去给姐姐看！她肯定高兴坏了！”
    话音未，人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客厅里立刻传来了钟瑶更为高亢的惊呼：
    “啊——！！！”
    ……
    这笔钱，是刘百万给的一百万报酬。
    给姐姐和妹妹购置新衣物、手机等花了十六万，眼下还剩八十四万。
    对如今的钟明而言，这点钱不过九牛一毛，但对钟瑶和钟灵而言，它所带来的安全感和可能性却是前所未有的。
    让她们慢慢适应这份丰裕也好，日后面对更庞大的财富时，也能少些震惊失态。
    “还需要更多的钱，要在市里给她们安个家。”
    “嘶……”
    钟明独自在妹妹房间里静立了片刻，眉头习惯性地又拧紧了几分，困扰他的始终是那个萦绕不去的念头。
    “……到底是男是女呢？”
    ……
    夜深，万籁俱寂。
    钟明盘坐于自己搭建在树屋旁的临时屋内，心神沉入体内，默运着“九衍天经”。
    突然，一丝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悄然飘入鼻端。
    他缓缓睁开眼，只见穿着可爱熊睡衣的钟灵，正揪着睡衣下摆，低垂着头，局促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只闯入陌生领地的鹿。
    “灵儿？”
    钟明有些意外。
    “这么晚了，有事吗？”
    “我……我要睡觉……”
    钟灵的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
    钟明微微一怔，旋即明白了妹妹的意图。
    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涌上一种熟悉的暖意与酸楚交织的复杂感觉。
    他当然无比怀念时候抱着软软糯糯的妹妹入睡的温暖，那份无条件的依赖和满足……
    可眼前站着的，早已不是那个能整个塞进怀里的奶娃娃。
    十九岁的钟灵亭亭玉立，是个明艳如花的大姑娘了。
    再同床共枕？
    实在不妥当。
    他的片刻沉默，入钟灵眼中就成了无声的拒绝。
    她瞬间羞窘得无地自容，懊恼瞬间涌上心头：
    都是臭姐姐出的馊主意！我都这么大了……还……
    她咬着唇，脸上红得要滴血，只想立刻转身逃走。
    “灵儿！”
    钟明及时叫住了她。
    看到妹妹几乎要荒而逃的背影，他心下一软，一个折中的办法涌上心头。
    他放柔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守护：“灵儿睡床上，哥哥守着你，好不好？”
    话音下的瞬间，钟灵的脚步硬生生顿在原地。
    她没有回头，但身体细微的动作泄露了情绪的转变。
    下一秒，她飞快转过身来，动作流畅得惊人！
    脱鞋、掀开被子钻进去、迅速用被子严严实实蒙住脸，一气呵成！
    钟明看得忍俊不禁，一丝笑意在唇边漾开。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被子里鼓起的身影。
    房间重新陷入暖黄的静谧里，窗外只有细微的虫鸣。
    片刻后，钟明温和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灵儿……”
    钟明顿了顿，仿佛需要一点勇气，才继续问道：
    “哥哥问你一件事……我不在的这十年里……雪儿……她来找过我吗？”
    这个问题，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瞬间打破了钟灵方才积蓄的所有幸福感。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下。
    被子里的身影似乎也僵住了。
    过了好几秒，被子里才传来钟灵闷闷的声音：
    “……嗯，雪姐她在爸妈去世的那一天来过一次……”
    钟灵的语速很慢，字斟句酌，仿佛出每一个字都需要很大的力气。
    “她……让我转告你……她……她她没有办法再这样等下去了……她要……她要结婚了。”
    “……结婚？”
    钟明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然后狠狠地向无底深渊沉坠而去。
    白雪。
    这个名字像烙印刻在他心上。
    她是他整个懵懂青春里最皎洁的白月光，情窦初开时心心念念的未来。
    那些夕阳下许下的永远在一起，在海边发誓以后一定要结婚的誓言……
    终究敌不过无情流淌的漫长光阴。
    十年。
    他失踪了十年。
    她大概……早已嫁作他人妇，甚至有了可爱的孩子，开始一段与他再无干系的安稳人生了吧？
    钟灵悄悄地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借着窗外朦胧透进的月光，看清了哥哥的表情。
    那是一种深切的，仿佛穿透骨髓的痛。
    月光勾勒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映出他眼底破碎的星光和几乎无法承受的茫然。
    她知道白雪对哥哥意味着什么，那是他前半段青春的所有热烈和希望。
    她也知道哥哥当年的失踪，与白雪有着直接的关系。
    她更清楚，白雪嫁人的消息，对这个历尽千辛万苦才重返人间的哥哥来，会是多么毁灭性的一击。
    将心比心，哥哥……怎么可能不痛？
    可她能做什么呢？
    除了眼睁睁看着，一种无力的悲伤和痛楚瞬间攫住了她。
    两行滚烫的泪水，无声的，迅疾的顺着她的眼角滑，洇湿了枕头的一块地方。
    她伸出雪白的玉手，轻轻握住了钟明那冰冷的手，哽咽着道：
    “哥哥……她不要你，灵儿要，灵儿永远不会离开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