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三章 舞未停

    车行驶了许久，逐渐回到了姜会这边的地块，不过并不是为了回生姜大楼。姜思开着车去到了这块海边。
    自从车内一番谈话之后，二者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夕彩就跟睡过去了一样，直到突然的刹车让她再度被安全带扼住了腰腹，这才抬起头张望外面。
    “到了。”
    姜思下车，来到了冰冷的海边，在雨中突然华丽地转了一个圈，舞步精妙，舞姿唯美，随后定格在一个动作，回头：“还在下雨，你会不舒服吗？”
    夕彩也跟着下车，一只手象征性地挡在头顶遮雨：“我又不是真的纸片人。”
    “真的吗？”
    “……好吧，没准真的是呢，我也没见过我的本体。在我的记忆成型的时候我就已经是夕彩了。”夕彩叹了口气。
    她也看向眼前的大海：“时候经常来的地方呢。”
    “之前让你帮我们的时候有事相求是什么呢？”姜思看着大海，明知故问。
    夕彩看向她，随后视线也转向海洋：“承认我是夕彩，帮我稳定现在的人类状态。”
    “我拒绝。”姜思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
    “……果然啊。”而这也在夕彩的意料之中。
    “就和之前的话一样，我做不到把你当成夕彩，在我眼里你和她差得太多了。虽然我们也只有时候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而人确实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变化，但我还是坚持我自己的看法。”姜思道。
    “那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向你证明现在我舞跳得很好了。顺便怀念一下吧，至少有一点我是感谢你的，感谢你让我看到了夕彩长大后的样子。”姜思背对着大海，回头对夕彩笑道。
    夕彩怔怔地看着姜思开朗的笑容，问道：“你，知道什么是爱了吗？”
    “不知道。这种东西哪怕是让我老爹来他都得支支吾吾地不出个所以然吧，但他大概就是这个暴力世界最有爱的人了。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了这点。”
    “但是你已经不会因为过去的苦恼而驻足不前了。”夕彩道。
    “因为我发现，我要明白并接受的并不是爱。”姜思伸出手，似乎是在邀请夕彩。
    夕彩却踌躇不前，并未回应。
    “我见到了洛业，那个在旁人看来与爱绝缘却有过一段热烈初恋的最强之人。还有她与众不同的堂妹，一段记忆能推动着她为嫌弃她的堂姐拼命。金璀龙那个喽啰能为了一个甜甜圈去碰龙老大的坦克。龙家三兄弟打生打死又突然一同驾驶机甲……这个世界大多时候真的暴力得令人遍体鳞伤，荒唐得惹人发笑，大都则只是包装得更好……但是，爱是人类的底层逻辑之一。”
    姜思将这短短几天的所见所闻如数家珍。
    夕彩微微张嘴。
    “要接受的并不是爱，而是暴力。”姜思陈述，“爱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什么很轰轰烈烈的东西。藏在人的一举一动中，在社会的上下流动。只是它太脆弱了，所以需要披上各式各样的外衣。在暴力世界，暴力将它藏得太好了。”
    诉着，姜思的手中流动出了鲜红的光彩。
    在暴力世界，红色往往都是血红的象征，是血红因子的具象，凶残、凌厉。
    只是在姜思手中的红色里，夕彩感受到的不是那种东西。
    很温柔，却又很强韧，能融入到任何一种力量之中，靠着任何载体膨胀出无限的威能。
    这就是……
    “爱啊……看来我要找的东西，一早就很明了呢。无名的拟人幻觉啊，我在向你身上夕彩的记忆展示这一点，展示这些年我微不足道的成长与走过的歪路。你可曾抛下杂念去寻找一段真正属于自己的人际关系，而非循着夕彩的记忆，追逐着爱的虚影？”
    姜思的眼眶也有些泛红，泪光在眼中打转。
    和郑反一起嘻嘻哈哈，四处玩闹，尽情愉快的记忆，相对于以往的纠结，此时才是更加重要。
    夕彩连连摇头，甚至后退了一步：“你是人，我是幻觉，我做不到。”
    “我若放弃这些，那我现在的存在又该如何？失去实体之后，爱又如何？夕彩的家人所爱的是真正的我，可是真正的我又无法去接受这一点。我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要成为人类，幻觉又为什么要成为人类……？”
    她陷入了漩涡之中，思维混沌，找不到出路。
    拟人类幻觉的悲哀尽在其中。
    她太像人又不是人，因此才会受尽自我的折磨。
    她仿佛发泄一般地唾弃自己的存在，而姜思只是静静等待着，注视着她。
    晌久，夕彩剧烈的喘息终于平复下来，她抬起头，迈回了脚步。
    最初有些犹豫，但动作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手搭在了姜思的手上。
    意为接受了姜思的邀请。
    “这场舞，我会打碎你现在的所有。”姜思温柔地着有些恐怖的话，轻轻展开双手。
    “……来吧，这场舞，请让我心服口服。”
    雨淅沥沥地下着，在这萧瑟冷清的海边，有些泥泞的沙滩上，红线贯穿了冰冷的空气，洁白的纸张四散纷飞，变化成各异的形状，而色彩却单调普通。
    这些纸张上记载的都是名为“夕彩”的记忆，也只有这些空虚的记忆。不知名的拟人类幻觉，将一切都展现了出来。
    在这之后，它会怎么样，也已经无心在意。
    只是它也憧憬着。有朝一日，它或许能回到那个本该属于夕彩的家，不论夕彩的家人们最后到底会如何对待它，它也能试着去真正地……
    ……
    郑反踩着海水的波浪在海滩上散着步，雨水在海面上使得海浪之中夹杂起无数的微波。
    三头龙的事情已经谈好了，龙玉可能是顾虑到了姜思的姜家身份，这台机甲就当示好了。虽然被她开车撞了个狠的，但没她这一撞，他和两个哥哥大概是没法这么简单地收场。
    而且他们爹死的时候，姜强过来确实有所帮扶，虽然姜强不认可老爹的花心，但这俩人年轻时候不打不相识，也算有点交情。
    再了，机甲没了他龙玉人还在，那当然可以再造。这次权当积累经验了。
    郑反就这么直接用影子打包带走了那台三头龙机甲。
    然后便有所感应，跟过来找姜思了。
    沿着岸边行了许久，他这才找到了一片狼藉的位置。
    碎纸屑在雨中飘摇下，地上的白纸像是铺在沙上的雪花。
    似与往日不同的红色丝线轻飘飘地收回。
    郑反看到了姜思独立的背影。
    “姜思。”郑反走上前，唤了一声。
    听到声响，姜思这才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回过头展露爽朗的笑颜。
    她手指轻抬，用一只粗糙的纸蝴蝶遮住自己的嘴巴，却遮不住她的笑意。明明只是些许白色的点缀，但在郑反眼里，此时的姜思却展现出别样的艳丽。
    “啊~，恶魔先生，我现在感觉很开心哟。”
    郑反也忍不住笑出声：“呵，感受得到，所以你现在又想趁热打铁尝试些什么吗？”
    “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吻到你。最好的话，能捧着你的头呢。”
    “刚跳完一场就赶下一场，真是贪心。”郑反双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悠哉上前，却没有拒绝的意思。
    不管姜思在自己身上投射了什么样的情感，直到目前为止，姜思都能源源不断地带给郑反别样的冲动。
    有的时候，看着这些宿主们活跃的样子……
    郑反就会感觉自己似乎还能再多当一会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