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雨中的使徒与圣女

    阴暗静谧的地下教堂，纯白衣裙的古典女性轻盈而缓慢地起舞着。
    她赤裸着脚，雪白的肌肤近乎没有血色，优雅伸展着肢体在大理石的地面，只余下舞步划开灰尘的轨迹。
    罗维和薇弥尔坐在长椅上看着这场近乎无声的演出。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她脚尖与地面接触的啪嗒仿佛蕴含着旋律，仿佛连一个呼吸都会惊扰，宛如虚影一样显得生命淡薄，冰冷的圣性。
    直到对方优雅一个转身，向着不存在观众的方向谢幕，罗维这才如同尘埃定一般轻轻鼓起了掌。
    很美，是艺术。
    但对方既不需要吹捧，也不需要评价，罗维也明白对方的舞不是专程跳给他看的。
    “怎么样？”他问道。
    结束了演出的夏缇丝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虚无缥缈的眼瞳。
    “以沉睡过后的热身运动来看，还不错。”
    自从上次唤醒她，还是在黎日曼的圣女仪式上了，王城期间虽然将灵魂宝瓶交给了薇弥尔，但她从未使用过。
    夏缇丝走到一旁拾起自己的鞋子，也不介意脚上沾满灰尘穿好了鞋袜，朝两人走了过来。
    “那么，吧，”她睁开有些灰暗的双眼道，“你们不会没事就把我叫醒。”
    “呃……”
    然而在听他们完现在的局面后。
    “你们竟然直到现在才叫醒我？”夏缇丝质问道。
    “嗯……这不，”罗维摊了摊手，“让你能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吗，你也不想到了关键的时候不得不沉睡吧？”
    “我的使命早就结束了，没必要顾虑这点。”
    但既然提到了神权世界的事情，她很清楚自己这时候被唤醒的原因。
    “算了……”她摇摇头，面色雪白如同存世的幽影一般道，“把你们的人都叫到一起吧。”
    ……
    三十分钟后。
    外面还下着大雨，在兽族母神的帐篷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夏缇丝当着他们解释着当下的因果。
    “神权世界不像国与国之间那样有严格的地理限制，因此有很多纷争和对抗都不为人知，积累已久，不会像攻城略地那样有明显参照。”
    “太阳神教就是其中之一，对他们的担忧一直以来不是没有，只是碍于他们背后的神殿都没有发话而搁置，各大教派大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缓缓抬起头。
    “所以现在你们面对的局面，很有可能就是这种因果长久累积下来的结果，因为某种不可控的原因而爆发了。”
    唔……
    听着自己老师在所有人面前很有主见地分析事情起因，薇弥尔投去了崇敬的视线。
    不、不愧是夏缇丝老师。
    “看来我们这里杰出的女性战略家还真不少。”罗维调侃道。
    随后他把目光放向洛芙礼、阿忒塔娜、菲莉卡还有新加入进来的夏缇丝，现在的局面最主要是让她们四个知道就足够了。
    几人则用复杂的目光回应了他，洛芙礼眉头隐隐动了动。
    你还知道帐篷里几乎都是女的啊！
    除了靠近门口像门神一样的乌尔斯和古德曼，整个帐篷里清一色的女孩子，站在那里发言的夏缇丝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现在的问题对于她而言并不关注这些，因此没有开口提及。
    “所以，确定是太阳神教没错吗…”阿忒塔娜浅浅投来目光。
    “情况我已经听了，”夏缇丝看向她，“对方既然知道你们有巧工机娘就肯定会做好反侦察，最好不要往太乐观的方面去想。”
    “你能认出是什么祭器吗？”乌尔斯站在门口问。
    听到乌尔斯的声音，对于高位魔神出现在会议上，夏缇丝本身是反对的。
    然而除了这位魔神场上甚至还有一只歪魔在场，嬉闹间显得她好像才是那个外人一样，也就不去计较他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了。
    但不代表她会对魔神有什么好脸色。
    “太阳神教封印的强大祭器有很多，大多是从古神时代遗留的，”夏缇丝闭眼道，“我只是略有耳闻，据其中有一些足以动摇神明的领域。”
    “古神时代的……遗物？”阿依凝不确定道。
    那场神战的遗产吗。
    如果真是这样，里面不定有一些来自一千二百年前，古神和现神两方曾经为了对抗彼此而使用过的神器。
    “太阳神教原本就是黄太阳神殿为了封印这些遗物而设立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特意促成了这个局面，把封印的神器从神殿带出，”夏缇丝沉思道，“作为光系神王的一级神，那场神战中缴获的战利品自然也是最多的。”
    嗯……
    虽然在罗维看来都是些黄太阳神看不上，或者被污染了之类干脆就地封印的东西。
    但对于凡人而言，远古时期留下的遗宝也足以毁灭一个国家了。
    “那我们现在面对的，很有可能是对手发动了什么神器的力量对吧？”洛芙礼思忖道，问出重点，“那对策呢？”
    “实话我是想主动进攻的——”
    夏缇丝把目光投向了她。
    “但看了眼你们的兵力状况还是算了吧，你们能坚持到现在还没破城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就算让圣女去净化天空也是治标不治本。”
    局面看上去陷入了无处施展的境地，而一旁的莎耶满脸不服，不就是五万人里藏了几个太阳神教的人，把他们找出来全部捅死不就完了。
    嗯……
    那太阳神教大概率会派新的负责人来，除非直接杀到总部把人家教皇连人带锅端了……嗯，那应该是另一个话题了。
    罗维清楚他们现在面对的不过是太阳神教的一部分，很可能也不是最主要的部分，但对方的整体图谋是在往这个方向推进的。
    这时他察觉到了乌尔斯的视线。
    乌尔斯看向他，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眼神，眼下对于兵源不足的问题其实并非难以解决，只要提供足够的素材三魔将的鲁尼就能通过术式制造大量的创生魔物，汇成兽潮军团，即便在战斗力上和正规骑士军队存在明显差距，但数量上用来吸引注意完全足够了。
    但罗维拒绝了乌尔斯的好意。
    并且这次也同样。
    见他有自己的想法，乌尔斯也心领神会不再多，毕竟再来一次兽潮对五王女而言也是存在风险的。
    会议讨论着战场局势和太阳神教的问题，眼下最关键的是弄清楚太阳神教究竟想引发什么，而他们可调动的兵力实在不足，就连出去充当斥候的人手都不够，菲莉卡和阿忒塔娜等人倒是知道罗维拒绝了支援的事情，但没有在会议上出来。
    “我知道你在等谁，”夏缇丝在讨论中朝罗维看了过来，“但是她如果要来，就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她看过来的视线很深，而罗维的回应很平淡。
    简而言之，现在的难关都要靠他们自己度过才行，如果这里撑不过去，那往后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洛芙礼：“？”
    他在等谁？
    “总之，现在还是先做好防守，”夏缇丝回归正题道，“不要放任敌人有任何可乘之机，太阳神教的事情，我观察战场后会尽可能给出建议。”
    听着她准备结束会议的语气，罗维笑了笑。
    “防守自然是要做的。”
    “不过——谁我们不能主动出击了？”
    一时间帐篷里的众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夏缇丝的神色间微微有些不确定。
    “你的意思是？”
    ……
    白港镇北郊，裂痕山脉南侧山地。
    夜色下，夏缇丝罩着白色的雨斗篷攀上一处山顶，在大雨中朝左右方向打量了一眼。
    “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周围就只有山石和几处魔物遗迹，大雨中的路很不好走，薇弥尔在后面笨手笨脚用法杖支撑着。
    唔唔……靴子里进水了……
    而罗维早就站在上面等她们两个，他并未回应夏缇丝的话，只是抬手在雨中指了一个方向。
    夏缇丝定睛望去，雨水遮挡视线夜里几乎很难辨别那里有什么，但她还是看出来了——
    那是敌方的军营。
    此刻她才意识到他们三人已经绕到了敌军大本营的后方，并且处在一个守卫和探子很难注意到的距离。
    “你想做什么？”她抬头看向雨中的罗维，任由雨水在瞳孔上。
    “我看太阳神教等的也挺急的，所以索性不如来帮他们一把。”罗维望着那个方向冷淡笑了笑。
    “……什么？”
    这里毕竟是敌人的后方，夏缇丝自己倒没问题，但她不太能接受他把薇弥尔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
    而且，她们两个都是施法者，要挑选斥候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选才对。
    薇弥尔爬上最后一截路来到他身边，一脸辛苦自己又很有成就感地抹了抹头上的雨。
    “我不认为阻止太阳神教有用，”罗维道，“与其等他们暗中准备完全，不如在背后踹他们一脚，迫使他们提前跳出来。”
    “我还是没懂你的意思。”夏缇丝脸色起疑。
    他们不是在阻止太阳神教的阴谋吗，怎么还变成来帮他们达成计划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不是喜欢下雨吗——”
    罗维抬起头来，望向乌蒙蒙的天空，随后指了指天际那里阴霾深重的云：“那不如就让这场大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好了。”
    夏缇丝神色迟疑了五秒。
    随后她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放着空洞无光的眼眸投向了他的侧脸。
    “能想出这么损的招，我该你人如其名吗？”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罗维不为所动道，“你们两个准备一下随时都可以开始。”
    夏缇丝轻轻叹息了一声，而一旁的薇弥尔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抱着法杖像只兔子一样地警惕着。
    “你应该知道，这么做有可能变成祈愿教会向他们宣战吧？”
    “那他们也要知道是我们才行，”罗维闭眼，“自开战后我们可从没发起过主动攻势，如果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那他已经是具尸体了。”
    夏缇丝沉默了片刻。
    “你果然……很卑鄙。”她最后只得评判道。
    而一旁的薇弥尔愣愣地听完要让她做什么后，随即也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咦……咦？！”
    ……
    当晚，二王子西境军军营。
    卢卡斯坐在帐篷里，一边吃着行军的肉干，一边听着手下收集上来的报告。
    斯嘉丽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候着。
    大雨同样对他们造成了一定影响，但最令卢卡斯烦躁的是魔导炮的情况，如果不能保证每天的攻城火力，究竟那道屏障什么时候才能攻破。
    “去晨星郡募集工匠加急赶制，同时将领主那里的魔导炮全部调集过来。”
    “是！”
    士官领命去了。
    卢卡斯继续低头沉思吃着军营的简餐，而就在这时，帐篷上雨水打的声音猛然加重了。
    几乎同时，包括二王子本人在内，斯嘉丽和帐篷里的骑士侍从全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
    哗啦啦——哗哗！！
    这声音远远超脱了所谓一般“雨”的定义，并在数秒内急剧往上提，卢卡斯当即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哗！！！
    一声巨响，整个帐篷从顶上被雨水压垮，帐篷里的侍从及正吃着简餐的二王子一刹那全变成了汤鸡，并且这还没完，在他们头上的雨水并未停止，而是像瀑布和激流一样持续往下冲刷，压得人在滂沱中一时都很难站起。
    “什么情况！！？”
    卢卡斯拔剑挥开布帘来到外面，而他在军营里看到的其他地方都和自己的营帐是一样的。
    一时间，整座军营像是有人把一片海洋倒扣在上面，本来就令人难以忍受，现在雨势加剧的程度简直比之前严重了还要三倍不止，
    斯嘉丽也从帐篷里踉跄出来，她刚扶住头上的宽檐帽就愣了一下，随即就意识过来。
    她原本想过有人会阻止这场大雨的情况，但是现在。
    有什么人……
    有人……加剧了这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