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531章 正身

    已四月，京城在望。
    十八年了。
    上次离开这座雄城，是在师父的背上，在镇武司漫天的追杀与火光中，仓皇如丧家之犬。
    如今，我却要以镇武司的身份回来。
    真是讽刺。
    沐雨倒是显得很兴奋。
    她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高耸的城墙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饶是如此，她窈窕的身姿与独特的气质，一路上也引来了不少瞩目。
    “江哥哥，听京城里的吹糖人很好玩……”她声着，语气里满是期待。
    “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还孩子心性！”
    我笑了笑，将这件事记在心中，等空了给她买来。
    牵着她的手走向永定门。
    守门的税吏懒洋洋地喊道：“入城税，一人一两银，江湖人留下税纹！”
    我眉头一皱。
    一两银？这是明文规定的十倍。
    看来这京城的“规矩”，从我踏进城门的第一步就开始了。
    不过，我不想节外生枝，默默掏出了二两银子递过去。
    税吏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贪婪的目光却越过我，牢牢在了戴着面纱的沐雨身上。
    “等等。”
    他拖长了音调，手指点了点沐雨，“你这女伴，遮遮掩掩，形迹可疑。莫非是……逃犯？按规矩，得摘下面纱，验明正身！”
    沐雨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抓紧了我的衣袖。
    我将她完全挡在身后，目光平静：“银子已付，税纹已录。让路。”
    税吏见状，以为我心虚，气焰顿时更加嚣张。
    他嗤笑一声，一挥手，几个持械兵丁立刻围了上来。
    “嘿？跟爷耍横？在这永定门，爷就是规矩！不验身，就按奸细论处！跟我们走一趟！”
    周围路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出声。
    “唉，这两个外乡人要倒霉了……”
    显然，这群人已是惯犯。
    我叹了口气，“验身？何必那么麻烦。我们的身份，都在税纹里。你自己查。”
    “用得着你来教老子办事？”
    税吏瞪了我一眼，但还是迷你阵盘，不耐烦地喝道：“报上名来！”
    “江白。”
    他熟练地将税纸塞入阵盘之中，阵盘光芒一闪，显示出几行字。
    税吏随意瞥去，正准备继续呵斥，脸色却猛地僵住。
    那阵盘上，关于我的信息极少。
    只有名字，其余信息显示一行字：“权限不足！”
    税吏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能在城门税吏的稽查阵盘上显示“权限不足”的，要么是身份高到他无法想象，要么就是……涉及镇武司最高机密！
    他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手有些发抖，连忙又将阵盘对准沐雨。
    阵盘再次亮起，这次信息显示得倒是很清楚：
    姓名：沐雨。
    隶属：不死宗（余孽名录）。
    状态：缉拿。
    “不…不死宗余孽！”税吏猛地尖叫起来，指着沐雨，“来人！给我拿下这个魔教妖女！”
    他身后的兵丁闻言，立刻刀剑出鞘。
    但看到我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眼神冰冷，竟无一人敢率先上前。
    场面一时僵住。
    税吏眼中闪烁着几分狂热的光！
    拿下魔教余孽是天大的功劳，更何况还有一个神秘莫测的同伙！
    他一边死死盯着我，一边对身旁兵丁低吼道：
    “快！快去请王校尉！就…就我们堵到一条大鱼，疑似魔教余孽！”
    那兵丁连忙冲向城门旁的戍卫所。
    不片刻，一个身着校尉盔甲的汉子走了出来，人未至，粗豪的嗓音先到：
    “什么魔教余孽，敢在永定门撒野？功劳在哪……呃，人在哪？”
    我冷冷望着他们：“既然你查不明白，就让能查明白的人来。”
    我顿了顿，吐出一个名字：“让贾正义，来见我。”
    王校尉哈哈一笑：“什么贾正义？甄正义，我特么认识他是谁！”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年纪稍长的兵丁脸色煞白，猛地拉了他一把：
    “头儿！慎言！戒律枢监正……那位缺了一条胳膊的……独臂修罗……名讳就是贾正义啊！”
    王校尉闻言，猛地一甩胳膊，厉声喝道：“像他这种虚张声势的骗子，老子一天能抓八个！他认识贾监正？老子还是秦掌司的干儿子呢！”
    他看了一眼阵盘上“不死宗余孽”那几个刺眼的字，目光紧紧锁住了沐雨。
    他知道自己可能踢到了铁板，但“不死宗余孽”的罪名太大，大到足以掩盖他之前的冒犯。
    此刻他已是骑虎难下，唯有将错就错，抢先拿下我们。
    才能将“发现重犯”的功劳做实，或许还能将功抵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猛然按下阵盘！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自九天传来！
    整个永定门上空风云变色，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
    肉眼可见的淡金色天道真气自虚空中汇聚，如同道道锁链，瞬间笼罩了整个城门区域！
    王校尉吼道：“敢跑到京城来撒野？结阵！抓人！死活不论！”
    “江哥哥！”
    沐雨感受到天道威压，脸色发白，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眼神一凝，羊毛剑瞬间出鞘，剑身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
    就在我准备硬撼这天道镇压，给这京城一个“惊喜”的刹那，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
    “哒哒、哒哒哒！”
    一队黑衣黑甲骑兵，无视混乱的人群，直接冲散了戍卫兵丁的阵型，来到永定门口！
    为首一人，独臂控缰，面容冷硬如铁石。
    正是戒律枢监正贾正义！
    他竟真的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街角传来一阵清越的哨响。
    一顶由四名白衣人抬着的轻轿无声滑出，轿帘微开。
    一名浑身清冷，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缓缓走出轿子。
    九章阁监正赵无眠！
    右侧的阴影里，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窈窕的身影仿佛从画中走出。
    身着暗紫色流云长裙，唯有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让人望之生寒。
    暗影阁监正柳如弦！
    镇武司十大监正，顷刻之间，竟有三位联袂而至！
    三位监正现身的刹那，那原本煌煌压下的天道大阵金光，悄无声息地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永定门上空的压抑感骤然一空，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贾正义、赵无眠、柳如弦三人，呈一个松散的品字形，缓缓来到我面前数步之外站定。
    贾正义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冷硬面孔，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江白。”
    赵无眠上前了半步，清冷的眼眸在我身上停留一瞬，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柳如弦忽然轻笑了起来，“哟，我们的白弟弟，可算是舍得回来了？这一回来，就在城门口闹出好大的动静，真是……人未至，名先扬呢。沐雨妹子，几年不见，你变漂亮了！”
    王校尉和那税吏，早已抖得如同秋风中的叶。
    王校尉更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不出半句话来。
    我还剑入鞘，“好大的阵仗，秦掌司可真给我面子！”
    我回头看了一眼王校尉：“现在，还要验明正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