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 竟能借岁月虚影

    千云生极目远眺，就见得峡谷森然，黑风翻卷，四周气机愈发凝滞，天际的灵光划到此处，也被牵扯得愈行愈缓。
    不由得沉声道：“那呜咽之声，甚为飘渺，到了此地就彻底消失不见。”
    “依我之见，不若咱们守株待兔，或许很快便会有人跟我们一样的想法，来到此地了。”
    轩辕一绝拍掌道：“此法甚妙！”他指着谷中两的黑石，在风中微微蠕动。乍看似幻影，细看之下，却见那些石纹竟在缓缓扭曲一般地道：
    “我看此地似乎刚刚裂开，四岩石还颇为新鲜。既如此，想必很快这道天灾，很快就会引动驻守此界的三界大能分头来探了。”
    而海兰珠则伸手一划，就见得她们脚下的岩石竟然宛若肌肤血肉一般。扭曲、崩散，下一瞬又重新聚合，最终结成一道黑色石痕。
    不由得蹙眉道：“此地确实古怪，不过反倒是颇为合适我们隐藏，不如我们就借天衍之妙，与此地浑然一体，伪装为其天然之物，如何？”
    天青手则点头道：“善！”
    完就见得天青手和轩辕一绝对视一眼，掌中印诀骤变。随着印诀催动，天青手与轩辕一绝周身气机骤然舒展，旋即收束，如大潮退入深海。
    二人身影在风沙间缓缓迟滞，轮廓逐寸失却血肉的流转，悄然钝化为岩石之色一般。
    转瞬间，如同有无形之手将他们雕凿进崖，化作两块黝黑古石。石色沉穆，纹理斑驳，竟似自太古孕生而来，亘古长存于此。
    虚空深处隐隐回荡无形的年轮，风沙堆积，雷火剥蚀，冰雪覆没，四时如潮，一息便似万劫。
    而石块则依旧岿然不动，却在无声中吐纳气息，渐生一种亘古长存之下才能孕养出的灵性。
    若是有旁观者来看，大概只会觉得眼前景象荒谬。二人明明方才尚是血肉之躯，如今却仿若真成了这崖间的磐石，经受无数纪元轮转，终有一日将要开灵而出。
    而就在天青手和轩辕一绝联手的同时，刹那间，千云生与海兰珠亦被那股光华裹挟，只觉气机猛然脱离当下，被拽入无穷岁月的激流。
    二人心神眩然，再睁眼时，他们赫然已不似凡身，而如同自古以来便栖于此地的灵只。存在无始无终，只与此地共生。
    千云生凝神观照，只见自己如一块历经风霜的磐石，静静嵌入山涧深处，沉默千万年后才在此刻吐纳生机。
    海兰珠则好似化作谷间潜伏的清潭，水面不兴一丝涟漪，直到岁月累积，才悄然孕灵，映照天地。
    他们并非真正化作磐石与清潭，而是天地自身生出一种荒谬的“认知”。似乎此处自古便有他们四个如灵一般沉眠，只是今日时间恰合，因此才初显气息。
    海兰珠心中一凛，她以天道气息暗暗默查，竟也生不出一丝违和感。虽然事实提醒着她，这是天衍灵体的妙用，可直觉却执拗地告诉她，此地的确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千云生则目光幽深，心底暗叹地道：“此法竟能借岁月虚影，将我等嵌入未来之灵……怪不得连天地也默认，旁人更无从窥破。”
    一时间，风声呜咽，黑石森然。四人静静潜伏，恍若自天地开辟以来，便在此守望。
    而随着千云生等人藏好之后未过太久，天边忽有一道幽微的遁光掠来。
    那光极淡，无烈焰之炽，无瑞霞之华，仿若是一卷素帛在风中无声舒展。
    这光华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犹如夜空下翻开的残页。每一次轻微波动，便似有隐然的笔锋轻划虚空，勾勒出几分清冷的秩序。
    其气息不显锋锐，却自带一种端庄的沉重，仿佛一册古经在无声垂。若非千云生等人身为大能，又有心候在此地，只怕也极难捕捉到这点幽光。
    “原来是太微阁的颍川先生。”
    千云生心中微微一动，想起这颍川先生倒是与天青手有旧，只不过可惜眼下他们情形不同，却难现身招呼相见。
    就在这时，只见他远远来到幽壑上方，也是眉头微蹙，显然他亦察觉到山崖中的异状。片刻凝神之后，没想到他竟然和千云生等人想法一样，也觅地隐藏起来。
    只见他袖中随即洒下几点墨光，墨光初时如墨滴入纸，旋即在虚空铺展，化作一行行虚文。
    每一字迹浮沉，便似将此方气机校正入理，令天地节律顷刻间生出几分秩序森然。
    那些文字并不凝固，而是随风散乱，时而若真迹显现，时而若遗墨消隐，恍若天地间本就自有此章。
    片刻之间，就见得峡谷的岩石、风声、纹理，竟似都被纳入无形的篇章。石成了书卷的边栏，黑风如同随页而舞的墨痕。
    而颍川先生的身影则渐渐淡去，宛若被写进天地篇章的一条注脚，悄然翻入无声经卷的深处。
    若不是亲眼所见，哪怕千云生用神识去扫，也只会觉得此地气机沉穆，却绝难发现颍川先生到底藏身何处。
    千云生远远凝望，心底微微一叹，此等大能手段，虽然尽显太微阁“以理为隐”的风采。然终究带着人之笔力，非天地自认。
    然而他心念方转，谷内深处又骤然一冷，仿若有某种阴影悄无声息地裂开。未见风动，未见尘起，却在崖之上，突兀簌然浮现出一道魔影。
    那魔影无形无质，似光下幻影，却骨息森然，非立于地，而嵌于虚空褶皱，轮廓模糊，欲散还凝。
    周围的风声一经触及，便立时寂灭，犹如连回响都被夺去。
    而那魔影的深处，一双森冷的眸光自黑暗深处浮出，环视一圈，带着阴渗渗的笑意。声音宛若利刃在石缝间摩挲，冷厉森寒地自语道：
    “妙广啊妙广……别以为我不知你在打的什么算盘。你这点伎俩，在我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话音未，魔影忽而一颤，如水面上的墨迹，被夜色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如方才的一切，只是峡谷本身阴影的错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