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是净化，而非浩劫？

    广场上的众修士，虽然并不认识这位太墨学宫的上大夫，却瞧出了他不是姜国大傩。
    传中的姜国大傩，随时都穿着五彩傩服，戴着神秘傩面，与这位上大夫的形象，可以是八竿子打不着。
    故此，当上大夫乘着仙鹤，在了广场中央那座用术法聚土垒起的高台上，朗声宣布开讲后，广场上面顿时响起了一片哗然和质疑：
    “不是，今日授课揭秘的人，是姜国大傩吗？”
    “你是何人，能代大傩讲课？”
    “我们要听大傩讲课！”
    “你知道大灾变的隐秘吗？你能给我们揭秘吗？”
    面对质疑，端坐高台的上大夫神色不变，自有在四周维护秩序的太墨学宫弟子与学官，出声呵斥：
    “肃静！”
    “课堂之上，不可高声喧哗！”
    然而这些呵斥，并不能够压制住广场上众修士的激动情绪。
    这些修士，不远万里来到青临府，就是为了聆听大傩揭秘大灾变。
    结果事到临头，却换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种遭遇，堪比用法器传讯，聊到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道侣，然而在奔现的时候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是一个骗子……这他娘的，能让人满意才叫怪了！
    见众修士的情绪压不下去，端坐在高台的上大夫，终于开了口。
    他左手掐了一个法诀，让声音如同雷霆般响亮：
    “我乃太墨学宫的上大夫殷书。大傩正在破译神示，抽不开身，特命我来为你们揭秘答惑！如果有人不满我来讲这堂课，可以离开。”
    话间，殷书抬起右手一挥，在一片低沉的嗡鸣声中，笼罩在广场上的术法光幕，直接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门。
    广场上面的修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没有人选择离开。
    他们千辛万苦赶到青临府，就是为了知晓大灾变的秘密，从中悟出修仙成神之法，可不想到了最后一刻，却放弃离开。
    故此，虽然讲课的这个人不是大傩，他们也要留下来，听听这个叫做殷书的家伙，能讲些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若是这人讲的不够好，再来抗议也不迟。
    高台上，殷书等了数息，见没有人离开，淡淡的了一句：“机会，已经给过你们了。”
    商陆听到这话，心头不由的一跳，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殷书将手一挥，术法光罩恢复如初。
    他板着脸，继续道：“今日这堂课，既是揭秘解惑，也是一场考验。通过了考验的人，将得到大傩的亲自教导！”
    听到这话，在场不少修士都在庆幸，还好刚才没有冲动离开，否则不仅没法听到大灾变的揭秘，更将彻底失去了得到姜国大傩亲授机密的机会。
    当然，修士们更好奇的，还是这场考验。
    “是什么考验？”
    “要如何才能通过考验？”
    殷书抬手指天：“考验由天定！”
    不少修士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皱眉，在心里面吐槽殷书是故弄玄虚。
    什么考验由天定？
    难道老天爷，也在盯着这场讲课？祂老人家，有那么闲吗？
    不过有了之前的经历，修士们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质疑。
    生怕惹得殷书不满，就会遭到驱赶，失去了听课的机会。
    殷书也不再浪费时间，直奔主题：
    “你们今日来听讲，自然都对数千年前的那场大灾变，或多或少有所了解和耳闻。
    但我今日要告诉你们，此前所有对于大灾变的描述、猜测，都是错误的！”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殷书没作理会，只是继续抛出了更加惊人的消息：
    “那虽然是一场浩大的天罚，却不是什么灾祸，而是一场天赐天恩！”
    如果先前的话，只是叫人哗然，那么现在，便是全场俱惊。
    自从大灾变发生后，世人便一致认为，那是一场浩劫。
    因为它不仅摧毁了当时所有的修行宗派，让各种功法十不存一，更是让世间原本充盈的灵气，一泻而空。就连漫天神祇，都在那场大灾变中，陨大半。幸存的神祇，不仅实力大跌，还个个痴傻癫狂！
    更有次造成了之后数千年里，世间坠入到了疯狂血腥、灭绝人性的黑暗时代。
    也就是在最近这几百年里，因为秘境的出现，才让世间慢慢恢复了秩序。
    至少在明面上，摆脱了“吃人修行”的路子。
    可是现在，这个太墨学宫的上大夫殷书，却当初的那场浩劫虽是天罚，却并非灾变，甚至还是天恩？！
    这等辞，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少修士，当即就要出言反驳、质疑。
    然而这一次，殷书没有给他们出声的机会。
    “课堂之上，不可喧哗！”
    随着殷书手掐法诀，一声冷喝，广场四周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个法阵光纹。
    紧接着，广场上的众修士，便齐齐察觉有咒术在了他们的身上，禁了他们的言。
    哪怕他们将嘴巴张的再大，再用力的想要发声，也不出话，喊不出音。
    他们只能听着高台上的殷书，娓娓讲述：
    “上古的那场劫数，并非是灾难，而是一场宏大的净化！旨在清除世间错误与扭曲旧道，为这方世界带来新生……”
    “亘古之前，天道本欲引万灵至清静之境。然而众生迷途，走上歧路，并越走越远，以至积重难返！”
    “天道降下净化之恩，非为毁灭，实为归一……”
    “如今的修行之法，俱是效仿旧日歧法，乃是重现错误。唯有摒弃旧法，顺应天道，方能于新纪中证得神位，永世不朽……”
    “世间出现的秘境，便是天道所赐，是扭转旧法的关键。秘境出现的越多，明新一轮的净化即将降临。你我，都将是历史的见证者……”
    商陆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
    且不殷书的这番辞，是否属实。光是看大灾变后，长达数千年的黑暗时代……就实在不像是净化和纠正后，应有的结局啊！
    而且，若真是天道净世，神祇又岂会全部陷入疯狂与混乱？并对当年的那场大灾变，恐惧至深，光是回忆，都要发疯？
    这不像是净化，更像是一场大污染！
    商陆正想着，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低语。
    这些低语藏在殷书的讲解揭秘中，直入脑海后，化作了一段段极具诱惑力的声音，妄图洗脑。
    “摒弃旧法，顺应天道，方可长生成神！”
    “要促进新一轮净化的降临……”
    “打破旧道，重塑规则！”
    “成为天道的功臣，便可在新的规则成立后，成为真神……”
    商陆面色不变，心头却觉得惊讶。
    这些嘈杂低语，跟疯神的混乱神语颇为相似，但在污染性，或者是诱惑力上，却远远不如。
    在场的修士，可是不乏明心境之上修为的。
    这些低语如何能够影响到他们？
    可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揭穿质疑呢？
    是惧怕太墨学宫？还是……
    商陆用眼角余光打量四周，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周围的这些修士，一个个眼神都起了变化，在殷书的话语中，变的狂热、迷醉……甚至还有人蠕动着嘴巴，发出了低语。
    商陆耳朵微动，很快发现，殷书方才施加的咒术好似已经停止，他能够听得到这些人嘴里面念叨出的话：
    “摒弃旧法，虔信天道！”
    “迎接净化，成就不朽！”
    “立功……我要为天道立功，以求证道成神！”
    商陆心头暗惊，这些修士，居然全都遭到了影响。可细看，被影响的修士里，有好几人的修为，都在明心境之上。
    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等……听讲函！
    商陆猛然想起，当初在进入青临府时，拿到的听讲函。
    那木函里面，藏了一丝神秘的混乱神性，但是被无支祁的神力镇压。
    难道是那丝混乱神性，与此刻藏在殷书话里的嘈杂低语产生反应，引发共鸣，从而污染了众修士的神智？
    可为什么，黑狐没受影响？
    商陆清楚看到，坐在他身边的黑狐，跟他一样没受污染。
    甚至黑狐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那些嘈杂的古怪低语，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盯着高台上的殷书。眼里全是茫然与困惑，似乎听不懂。
    也对，它就是一只连人形都不会化的狐狸，哪懂什么大灾变啊、天道啊、净化啊……听的满头雾水很正常。
    只是，它为什么会没受污染？难道是因为山鬼的守护加持？
    不过黑狐眼中的茫然与困惑，倒是与四周被污染了心智的修士颇为相似，让商陆放下了心，不怕它会暴露。
    只是商陆想不明白，太墨学宫污染众修士的心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仅仅只是为了让众修士相信他们的话？相信数千年前的劫数，是净化而非灾变？
    还是，他们藏有别的图谋？
    商陆没有困惑太久，便听到脑海中的古怪声音，开始了新一轮的洗脑：
    “掀起杀戮与混乱，迎接净化的降临……”
    “世道越乱，净化降临的越快！”
    “从混乱中获得新生……打破旧的一切，方才能够在新世界里，证道成神！”
    商陆心头大惊。
    太墨学宫污染这些修士的心智，居然是想要让他们掀起混乱与杀戮，从而引发新一场大灾变的降临？！
    广场上听讲的修士，来自世间各地，其中有不少人，还在各国有官身职位。
    如果他们真的要掀起混乱与杀戮，绝对会是一场大灾难！
    可是太墨学宫的这帮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是疯了吗？！
    他们到底是在凶地神尸的身上发现了什么？居然让他们要行如此丧心病狂之事？简直就是要把当今这个还算守序的世界，重新推回到混乱的黑暗时代去！
    如果他们口中的天道，真是要让世界陷入混乱和杀戮，那就根本不是什么天道，而是邪魔！
    而这太墨学宫，连同那位姜国大傩，都被污染了神智，扭曲了三观，坠入了魔道！
    商陆心中警钟狂响，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还得装出一副与周围修士相同的狂热、激动表情。
    殷书的这一堂课，并没有讲太久。
    等到广场上的修士们，心中彻底被埋下了“掀起杀戮与混乱”的种子后，他猛地一抬手，宣布这堂课，到此结束。
    “今日之秘，正是尔等证道成神的关键！望尔等回去后，早日有所行动，推动新一轮净化早日降世。届时，尔等都将在净化中，成就新神！”
    虽然这堂课很短，却没有修士抗议，因为讲的内容，全是精彩“干货”。
    广场上的修士们，早已是迫不及待，要去掀起杀戮、制造混乱，以迎接新一轮“净化”的早日降临。
    商陆则在心头飞快的拿定了主意：“必须要将太墨学宫的疯狂计划捅出去，让各国各派知晓！”
    太墨学宫的实力，比巴国巫院只高不低，仅凭商陆一个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
    必须要将他们的疯狂意图捅出去，引起各国各派的重视，方才能够予以掐灭！
    眼见身边的修士都起了身要离开，商陆赶紧拽起依旧是满脸茫然的黑狐，拖着它就要走。
    可刚走没几步，他们就被一个太墨学宫的学官，给拦了下来。
    这个学官冲着他们两人咧嘴一笑，口恭喜。
    “恭喜两位通过考验，你们不仅能够聆听大傩亲授秘闻，还能参与到神示的研究中去。现在就请两位随我走吧。”
    商陆在心头暗道不妙。
    就太墨学宫展现出来的种种古怪，他可不认为通过所谓的考验，会是一件好事。
    偏偏他还没有办法拒绝。
    因为周遭的修士，都用羡慕的表情看着他。
    商陆毫不怀疑，只要他出言拒绝，太墨学宫的人，立马就会知道他没有被污染神智、扭曲三观。
    到时候，都不用太墨学宫的人亲自动手，广场上的这些修士，就会把他们撕碎，用以向“天道”证明自己的虔诚。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看看这些家伙，到底想做什么了。
    商陆在心头咒骂着，表面却装出了一副惊喜与迫不及待的表情，连声道：“我们通过了考验？太好了！还请学官带路。”
    学官做了个“请”的手势，旋即转身，往广场后面的课室走去。
    商陆敏锐的发现，那学官在转身之际，嘴角处，分明是勾起了一抹诡异的阴笑。
    这笑容，让他瞬间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