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仙女

    初二强忍着腹部的剧痛，用最轻柔的力道收紧手臂，低头在她汗湿的头顶印下一个虔诚的吻。
    “芷儿不怕……不怕了……我在……”他的声音颤抖，如同承载着万山之重：“……我在。”
    这一声，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芷蜷缩在他怀中，仿佛迷失的羔羊终于找到了唯一的庇护所。
    她开始哭泣，不再是嘶吼，而是那种淹没一切的、无声的悲泣，仿佛要把一生的泪水都流干。
    然后，她抬起头，泪光朦胧的眼里，那份惊惧稍稍褪去，却换上了另一种炽热到近乎焚烧一切的绝望之火。
    她的手，带着冰凉的颤抖，抚上初二布满汗水和泪水的脸庞。
    随即，她缠住了他的颈项。她的吻，如同燎原之火般下。不再是方才的胡乱啃噬。
    这一次，带着孤注一掷的索取，带着焚尽一切的占有，带着想要将刻骨铭心的污秽彻底灼烧殆尽的疯狂！
    那是一种献祭般的沉沦，一种用最原始的亲密来宣告自己仅存的掌控与存在的证明！
    初二僵硬如铁，每一寸肌肉都在拒绝和本能间疯狂撕扯。
    理智在呐喊：这是趁人之危！是更深的伤害！
    可怀中女子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比任何刀刃都更精准地刺穿了他的抗拒。
    那近乎献祭的姿态，是他唯一能抓住、能阻止她彻底滑入毁灭深渊的绳索……他没有动。
    只是在她绝望的吻下时，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那带着毁灭气息的滚烫，和她决绝攀附而上的力道，感受着她试图用这份炽热将他一同拖入炼狱的意志……
    他终于，缓缓抬起手，抱住了怀中颤抖的、滚烫的身体。
    如同抱住一团终将灼伤自己的火焰。
    除夕清晨。
    鞭炮声零星响起，透不进这座被巨大阴霾笼罩的府邸。
    初二在晨光中醒来。
    臂弯里的孙芷呼吸平稳，仿佛熟睡的天使。
    昨夜耗尽心神，他几乎不忍惊醒她。
    然而，当他心翼翼地试图抽回手臂时，孙芷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睛。那双本该清澈灵动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孩童般天真的、毫无阴翳的茫然。
    她好奇地眨了眨眼，歪头看向初二，嘴角扯出一个大大的、毫无机心的笑容：“你是谁呀？”
    声音清脆悦耳，带着稚童的懵懂，“怎么睡在我旁边呀？嘻嘻……你是我的夫君吗？”
    一股寒流瞬间冻结了初二的心脏！
    他猛地抓住她的双肩，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孙芷！是我！陈宴初！你看看我！我是陈宴初啊！”
    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试图从那双眸子里找回熟悉的痛苦，哪怕是一丝一毫！
    孙芷被他摇晃得微微瑟缩，却依然咯咯地笑着，像看到了好玩的玩具：“陈……宴……初？”
    她歪着头，费力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更加迷茫，随即用力摇头，指着自己脆生生地宣布：“不！你是我的夫君！”
    话音未，她毫无顾忌地推开身上的锦被，竟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肚兜就欢快地跳下床榻，赤着脚丫就往门外跑去！
    “出去玩！出去玩！”
    “孙芷！”
    初二肝胆俱裂，连滚爬地带冲过去将她拦住，颤抖着手用最快的速度给她套上厚实的棉袍。
    他不敢再犹豫，抱着挣扎欢笑的孙芷，跌跌撞撞冲向孙正的书房。
    孙正在书房呆坐了一夜。
    看到女儿这副纯然无辜的模样时，这个刚毅的父亲眼中瞬间被更深的阴郁和毁灭一切的恨意填满！
    他喉咙一甜，硬生生将涌上来的腥味咽下。
    他不敢请大夫。
    这骇人听闻的遭遇，一旦被外人窥知一丝半毫，无论是女儿还是整个孙府，都将万劫不复！
    王风被秘密请来。
    季辞也紧随其后，东方即白默默陪伴。
    房中。
    孙芷天真地拉扯着季辞火红的衣袖，眼神亮得惊人：“仙女！漂亮的仙女！”
    季辞心头酸涩，声音放得极轻：“我不是仙女，我叫季辞。”
    孙芷却固执地仰着脸，笑容灿若桃花，语调却带着令人心颤的执拗：“是仙女！救我！仙女救我！”
    她像个孩子般重复着。
    王风屏息凝神诊脉良久，最终无力地放下手，对着孙正和初二，缓缓摇头，声音沉重：“心胆俱裂，神志已夺……疯魇入骨，难以回天。”
    “疯了？”孙芷听到这两个字，竟开心地拍起手来，在屋里蹦蹦跳跳，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却在寒冷的空气里割裂出残忍的回音，“疯了！飞喽！飞喽！好玩！好玩！”
    孙正闭了闭眼，老泪纵横，声音沙哑，对王风也是对初二：“不必医了……也许……这样也好。忘了，也就……不痛了……”
    “不！”初二猛地抬起头，他直直地走到孙正面前，掀起外袍下摆。
    “咚”地一声！双膝砸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重重磕下！
    “岳父大人！婿陈宴初，真心求娶令媛孙芷为妻！”他的声音带着磐石般的坚定，穿透了室内绝望的哀泣，“此生此世，唯她一人！必护她周全，不离不弃，绝不辜负！”
    孙正看着地上叩首不起的少年，再看看在季辞身边蹦蹦跳跳、无忧无虑的女儿，心如刀割：“何必……她如今已是这般光景……我如何能放心……”
    这时，玩闹的孙芷似乎被这边庄重的气氛吸引。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初二面前，也学着他的样子，双腿一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对着初二，像模像样地磕了一个头！
    脸仰起，带着纯粹无邪的兴奋和一丝隐约的、属于过去的执着，指着初二，对着孙正清脆地喊道：“爹爹！成亲！我要和他成亲！”
    随即，她又郑重其事地、带着某种仪式感地再次低下头，一边磕一边念：“一！拜！天！地！”
    那纯真的童音，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穿了初二最后的防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将那个对他磕头的、疯癫的女子狠狠拉入怀中，如同拥抱世间最易碎的琉璃珍宝！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洇湿了孙芷颈间柔软的衣料！
    他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愤怒、所有海枯石烂的承诺，都化作了这一声椎心泣血的嘶吼：“好——！！！我和你拜！！我们成亲！！”
    初二紧紧抱着怀中天真烂漫的女子，泣不成声。
    孙芷依偎在他颤抖的怀里，脸上挂着茫然又欢喜的笑容，像是得到了什么心爱的承诺。
    而在无人窥见的角，那长长的眼睫低垂间，一滴透明的液体……悄然滑，无声地隐入鬓发。
    是谁的泪？无人知晓。
    只有窗外的风，带着除夕的冰冷，呜咽着吹过这座心碎成齑粉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