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46章 了结,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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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政奉还,原本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可是此刻,那碎冰戛玉般的声响撞击于一处,于魏氏而言,好似又有了无限的可能。
    再没有旁的机会,这是魏氏唯一的转机了。
    可殷灵运的话叫百官纷纷色变,立时就惊骇出了一头的冷汗来。
    家眷的命是命,可今日反了谢玄,他们自己的命不也是一样的朝不保夕吗?
    因此这时候百官的声音大多分成了两派,一派积极周旋,“太后娘娘,有话好,有话好好嘛..........总不该拿些妇孺儿的物件儿,伤了咱们君臣一场的和气啊...........”
    殷灵运笑得花枝乱颤,“好好什么?你倒是给吾听听呀!”
    可真要积极抗争派出个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来,他们却又什么都不出来。
    只有跟着晋君这一条路走,没有人比这些大官吏更明白这个道理。
    一派消极应战,老泪纵横,“这........这..........微臣无能........微臣干不了啊!”
    殷灵运晃荡着手中玉石,占了上风的人自然是不急不慢的,半是逼迫,半是逗弄,“干不了?干不了,她们呀,可一个也活不了啦!”
    这一晃荡,愈发把百官的心晃荡得七上八下,骨颤肉惊。
    有人捶胸顿足,“完啦!完啦!我李氏一族,全都完啦!”
    有人击案痛哭,“我.........我郑氏一族,也全都完啦..........”
    还有人应声附和,“我周氏一族,也.........也算是一眼看见头儿啦.........”
    中间还有一派保持中庸,不斡旋也不告饶,就在这暗沉古朴的大殿中闭口不言,虽眼跳心惊,但静观其变。
    再瞧这王后一派,哦,“王”是指废王魏罂,“后”是指太后殷氏。
    再瞧这王后一派,更是好戏连连,轮番上场了。
    魏罂原先还四仰八叉地在载舆上哼哼唧唧地叫,“还我.........还我...........还我兵权,还我兵权.........”
    而今见形势陡然急转,见他母亲把百官的命脉都拿捏在手了,便在那载舆上蓦地垂死病中惊坐起来。
    为了气势更足,还命人把他自担架上搀了起来,颤颤巍巍地站着。
    牙齿漏风,抖着那只才结痂的胳臂叫,“你们这些..........啊?...........你们这些墙头草,啊?你们今日要是..........啊?要是不管寡人,寡人的母后就一定杀了...........杀了你们!再杀了你们的家眷!诛啦..........诛啦你们的九族...........”
    他穿的不过是件素白的里袍,听他来时虽半是清醒半糊涂,然糊涂也知道闹着要穿戴整齐,只不过再闹也并没有人理会。
    有干净的新袍子穿,已经是晋君开恩了。
    只是既然齿缝漏风,起话来就显得尤其滑稽,“你们.........你们若想活.........活命..........就.........就逼他.........逼他交出兵符!交出!交出兵符!”
    这时候座上晋君才笑,“这么,你们母子是不打算认账了?”
    殷灵运哑然失笑,简直笑个不停。
    她一笑,便把髻上的凤钗笑得左摇右晃,也把手中的玛瑙玉石笑得前后摆荡。
    她挑着眉,看起来颇为讶异,“吾,有什么账可认啊?众卿家都,吾要认什么呀,哈哈!”
    然百官跪伏在地,一个个栗栗危惧,惶惶发抖,几乎要都成了筛糠。
    任是王后派怎么鼓动、要挟、压迫,却不敢跟着应和上一句什么“王政奉还”来。
    甚至有人从一众跪伏在地的人堆里扬起脑袋大声疾呼,“我等,誓死追随王父!”
    此话一起,适才的积极抗争派也此起彼伏地应和了以来,这时候不表忠心,还等什么时候呢?
    抗争派山呼着,“我等,誓死追随王父!”
    “我等,誓死追随王父!”
    “我等,誓死追随王父!”
    王后党脸色唰地一白,愕视周遭,山呼追随的人竟越来越多,因此不由地勃然大怒,指着那一地的百官厉色喝道,“放肆!你们的家眷全都押在晋阳了,今日吾若出不了赵王宫,吾的人,即刻就会要她们死!谁也别想活了!”
    愈愈气恼,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不狠狠地逼一把,也就再没了出头之日。
    故而到最后,扬起手中那一大摞的珍珠玉石,高高地扬起,继而猛地朝着这宗庙大殿的白玉砖上摔去。
    哗啦啦摔了一地,摔出惊心动魄的声响。
    那些原本或者昂贵,或者价值连城,或者有着特殊意义的金锁松石与珍珠玛瑙,全都摔得七零八碎。
    不是断了,裂了,碎了,就是往地上溅去,一溅三尺高,溅得百官胆丧魂惊,失声惊叫,“啊!”
    魏罂也跟着得意起来,“哈哈哈!你们..........你们谁也憋........憋想活!”
    百官局蹐不安,神不附体,个个儿出来一身的冷汗。
    他们扎根大梁,为官多年,魏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岂是第一日知道。
    也就必定知道这妇人是的的确确能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因此那山呼声一停,全都跪伏在地,“娘娘.........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啊........开恩啊........”
    殷灵运这才缓了一口气,“你们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百官不敢再话,因此就愈发要伏在地上。
    倒是魏罂,以为自己果真得了势,指着座上晋君,连连叫嚷起来,“谢玄!你!你这...........你这个欺世盗名之辈!窃国的人!你..........”
    只可惜他还没有完话,就听见猛地咔嚓一下,其声极响,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惨叫,“啊——”
    大殿其余诸人,不管是殷灵运,还是抗争派,投降派,中庸派,全都发出了一声惊骇的惨叫,“啊!啊——老天爷啊——”
    阿磐凝眸往外瞧去,隔着这道十二扇的大屏风,见谢韶正自背后,扣住了魏罂的嘴筒子,扣得死死的,自他的指缝间,自魏罂的口中,似山洪暴发,汩汩往外涌出了鲜艳的血来。
    是,谢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过众人,把那一直叫嚷犯上的废王魏罂咔嚓一下,断了他的舌头。
    这样的事,周褚人是臣,不敢做。
    司马敦平民出身,亦一样不敢做。
    殿内晋君有那么多人,唯有谢韶敢如此“大逆不道”。
    他一样是姬氏子孙,有理由敢这般“大逆不道”。
    谢韶笑着话,“连口条都没有的人,可能做魏国的大王?”
    是了,是了,殷灵运要王政奉还,不就是为了使魏罂重新上位,做回他的大王吗?
    然如今,她连唯一的儿子都没有了,还大费这周章,费个什么劲呢?
    殷灵运瞠目结舌,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恍然变色,愕然叫道,“吾儿.........吾儿啊...........”
    魏罂在谢韶手中扑腾挣扎着,瞪大眼睛,似一条濒死的鱼。
    口中乌鲁乌鲁的,想什么话,却一句也不出来。
    他大抵想去抓他的母亲,抓住母亲的手,扑进母亲怀里,求母亲带他出了这暗压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宗庙大殿,求母亲带他离开晋阳,赶紧带他回了魏国,回了大梁,回他从到大长大的地方。
    人好似总是这样,不管在如何危险的境地,但凡有母亲在,仿佛就是最安全,也什么都不必害怕的。
    然他至死也不会想到,他想要去抓住的母亲,爱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远远要胜过爱他。
    不然,他的母亲就不会变了色后,不去管他,看他,不曾扑过去抱一抱他,问一问他疼不疼,要不要找个医官。
    他看起来喷了好多血,那些血淌了他满满一下巴,又往下淌去,淌了他满满一脖颈,再沿着脖颈往下淌去,把他那素白的前襟都染透了,染成了汪洋的一片殷红色。
    不然他的母亲就不会将他弃之一边,立时扬手招呼人来,“谢玄,大王有后!怎么都轮不到你!”
    可座上晋君仍旧岿然不动,凤目微眯,朝着那一身是血的竖子望去。
    那妇人当机立断,“来人!春夫人呢?叫春夫人抱长公子来!不,抱大王来!”
    殿内百官有三派,无不是惊愕问道,“大王?”
    “什么大王?”
    是了,他们的大王已经断了口条。谢韶甫一松手,他们的大王就似一条即要断气的泥鳅一样,浑身好似再没有一点儿筋骨,出溜一下就往地上滑去。
    殷灵运正言厉色,这正言厉色之下,仍能瞧出几分颤抖来,“是,吾还是魏太后。吾便以魏太后的名义,命吾的嫡长孙魏甲继承王位,现在就登位为魏王!”
    三派惊疑不定,相互之间窃窃私语,“可是........可是嫡长孙才........才满周岁啊!”
    “嫡长孙即位,太后必垂帘听政,魏国岂可掌于一妇人之手?”
    那孤注一掷的贵妇人眼锋朝着百官睨去,睨着百官,也睨着那一地的珠玉宝石,“怎么,有异议啊?”
    百官不敢有异议。
    那贵妇人发了狠,“今日事不成,谁也别想好好过,都与吾一样,国破家亡!”
    继而傲睨万物,“来人!去请春夫人与大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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