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年方长风

    方刘氏低着头，没有话。
    “长余，你来。”
    方长余一凛，喉结上下滚动，手握成拳头放在一侧，声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到最后，他已经有些不敢抬头去看方恒丰了。
    “趁人之危退婚，只留下五两银票，这事办得实在是…”方恒丰已经不出话来评价这件事情了。
    他闭上眼睛。
    许久以后，他睁开眼睛问：“与苏家定亲的玉佩在谁手上？”
    “在——”
    方长余刚起一个头，声音就被人打断。
    “在长风手上。”方刘氏把话接过去，对他，“一直都在长风手上。”
    方长余想些什么，但是看到方刘氏使得眼色终究还是闭上嘴，没有话。
    事已至此，方恒丰岂能不清楚，方长风恐怕是跟他一样对退婚这桩事并不知情。
    “长风呢？”
    “托人带信去跟府学的同窗一起去拜见国子监的博士，等见完博士就回来。”方长余老老实实地。
    方恒丰觉得头疼欲裂，手指轻按肿胀的太阳穴，对他：“赶紧让人去叫他回来，然后把东西给还回去。”
    方长余应下，转身出去，准备让人去寻人。
    “另外。”方恒丰又喊住人，“再添上五两银子一并送过去。”
    “是。”方长余转身出去。
    偌大的正堂瞬间变得无比安静，甚至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方恒丰起身，没理会方刘氏和方房径直而去。
    他一走，方房才抬起头，挪动脚步走到方刘氏旁边，然后伸出手，跟她：“母亲，给我些钱。”
    “拿钱做什么？”
    “苏诚那子他阿姐摆摊做的什么煎饼特别好吃，城里人好多人喜欢，我才不信，他肯定是骗人的。”方房神情不驯，“你给我点钱，我要拿钱去买一个尝尝，到时候不好吃我要摔他头上。”
    方刘氏掏铜板的动作顿住，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再次问他：“谁去摆摊了？”
    “苏诚他阿姐啊！”
    “她怎么会突然去摆摊？”方刘氏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她不是一贯都不怎么见人吗？”
    这个问题，方房能答上来。
    他一边伸手，一边：“村里的人了，这是被咱们家逼的，兔子急眼了，苏家阿姐儿就成老虎了。”
    ——啪。
    方房捂住被敲红的额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方刘氏瞪他一眼。
    他这才悻悻闭嘴，不过，也没有完全闭上。
    “母亲你打就打了，赶紧给我点钱，我明天要去买煎饼果子。”
    “没钱。”方刘氏抚额，看他一眼都嫌多余，生的三个儿子，也就二郎争气一些。
    二郎。
    她又想到退婚的事，攥紧拳头，二郎应该不会怪她吧……
    陈府。
    郑海潮看向端坐一旁的少年，眼中里没有其他，只有心服口服。
    他声道：“长风，刚才那轮比赛作诗，我见陈博士唯独在你的诗上多看了几眼，今日你必定是入了他的眼。”
    “陈博士乃是朝廷名士，倘若拜入他的门下，他日必定是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话间透出他的一丝羡慕。
    方长风在他一侧静坐，闻言收敛袖袍，颔首低眉，并没有去接这个话。
    他并不这样想。
    因为他观察得要比郑海潮心细，所以才比他看得更加透彻。
    适才比诗比赛时，陈伯年固然端量他的眼神中有满意之意，但是并无多少惊艳之感。
    没错。
    并无惊艳之态，就仿佛是他在此之前，还见过另外个读书更有天资的人一般。
    到读书的天资天赋，方长风蓦地想起来一个人。
    “长风，倘若这回秋试不中，我可能就不读书了。”郑海潮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方长风回神，轻轻蹙眉：“为何？”
    据他所知，郑家并不是供不起子弟上学的人家。
    “我已及冠，早些年定下的婚事已经是一推再推，不可再推。”郑海潮闻言苦笑，对他解释，“之前为科举已蹉跎数年，若是这回还不中，再继续下去也是无用，不如早些成家，再做打算。”
    方长风听到他的解释，神情微微凝滞，
    科举从来都非易事。
    从考童生试，再到秋试，春闱，殿试，每一回都会让人“痛苦又纠结”。
    郑海潮的选择，他理解，同时更尊重。
    方长风唇角微扬，轻轻颔首，手掌轻拍他的肩膀，对他：“成家立业也许也不是一桩坏事。”
    只是一句最简单的安慰。
    郑海潮眼角微红，稍稍仰头，把酸涩的情绪压回心里，才去看他：“也不一定就是考上才成婚，若是科举考中，更要娶妻，凑个好事成双。”
    到这里，他没忍住打趣方长风。
    “别光我，长风。”他用肩膀轻撞了一下对方，笑道，“这回秋闱你若是中了，你家里也定要你完婚了，我可听别人过，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可是你们那里远近闻名的漂亮娘子，到时候你才是真的春风得意了。”
    方长风本来还平白的面色被他这么一打趣，忽然生出一抹红色来。
    不过想到成亲的事情，他的耳根也变得热热的，话语也变得迟钝起来：“郑兄，不，不是在自己吗？”
    郑海潮见他这副模样，笑得越发爽朗，轻拍他肩膀，大方地：“到时一定要请我。”
    方长风想什么，余光注意到走过来的陈伯年，扯了一下郑海潮的衣袖起身：“陈博士。”
    ……
    陈府门口，府学学生们陆续离开。
    门内，老仆特地看了一眼刚走不远的方长风，疑惑地问：“郎君为何不收方郎君做弟子？”
    他可是注意过，比诗的时候陈伯年对方长风还是很欣赏的。
    “珠玉在前。”陈伯年回答他。
    老仆没听太懂。
    “…算了，跟你没什么好的。”陈伯年看他一眼，觉得索然无味，挥手作罢，不想跟他解释什么，转头往里走。
    老仆撇撇嘴，追上来。
    陈伯年径直往书房走，顺便问他：“那个…谁以前用过的书都在哪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