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的小七已经死了

    霍凌云以为再见她时，对方会像曾经受到委屈那般躲在自己身后，然后摇晃着他的手臂换他“五哥”。
    而沈初意只是朝着他行了行礼，语气疏离：“多谢霍侯爷。”
    接过木棍，预转身离去。
    “七。”
    尾音带着哭腔，霍凌云伸手想抓住对方的手，可手指触碰处却是轻飘飘的衣袖。
    她在躲他。
    “女名沈初意，并非侯爷口中的七，七已经死了。”
    霍凌云整个身体一僵，抬起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始终不下。
    沈初意见此人脸上懊悔、慌乱甚至还带着一股心疼。
    她觉得无比的可笑。
    她喊了整整十年的五哥，却在五年前亲口对着陛下和众人，是她点燃了烟花爆竹。
    亲手把她的最后一丝希望捏碎，亲手杀死了他的七。
    从她五岁那年开始，两人相识。
    乡野间的孩子是要调皮一些，两人第一次见面便打了一架。
    别看当时沈初意，力气可大了。
    霍凌云即使比大三岁，高了半个头，却被她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两拳。
    待到两人累了，躺在泥巴地里。
    他他是被家人故意丢弃在乡野的野孩子，爹不疼，娘不爱。
    沈初意，我也是，那你来我家吧。
    一群乡下孩子中，按年龄，她便唤他五哥。
    他便唤她七。
    即便二人一前一后回到盛京，相见依旧是时候的称呼。
    可，整整十年，儿时的情谊，就这样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沈初意的话让霍凌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脚下被千斤重的铁链拴着。
    城门口到沈府有些距离，沈初意杵着木棍走得很慢。
    街上行人都得带着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审视、鄙夷、嫌弃、对着她指指点点。
    这些毫无攻击力的言语神情对她一点伤害都没有。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霍凌云就这样看着对方转身离开，一瘸一拐，每行一步，犹如一根针刺进胸口一寸，一步一寸，直到人影快淹没在人群之中。
    她，七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叫她七，她还是回应他了。
    回过神，追了上去，拉住沈初意的手腕。
    疼痛让沈初意倒吸一口气，刹那间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
    “我送你回去。”
    他的声音带着怒气甚至有着不容反抗的命令。
    她挣扎，她反抗，她甚至有一种想要打人的冲动。
    “若想引来更多的人，你尽管出手。”
    霍凌云的一句话让沈初意身体一僵，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能猜到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趁着对方发愣之时，霍凌云直接把她扛在了肩头上。
    肩上的重量传来，他这才发现在宽大的破棉衣下的身体竟是如此的轻飘飘。
    她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即使心中震惊，但却没停下脚步，上了马车。
    刚被放下，沈初意下意识地就往角里缩。
    在狭空间内的本能反应，她紧紧捏着手中的木棍，就好似那是她的生命的源泉，是救命的稻草一般。
    即使有厚棉衣的包裹，她颤抖的身体依旧在在霍凌云的眼中。
    “七？”
    他上前安抚，而沈初意却更往后缩。
    后背紧紧贴着车厢，仿佛整个人都要嵌进去一般。
    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而她的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反抗，看起来特别矛盾。
    刹那间，霍凌云整个人如同被烈火灼烧，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他的七，怎么了？
    “你，你别过来。我，我就是冷。”
    沈初意艰难地开口，看向一旁的盒子，她自嘲且冷漠。
    冷吗？
    确实是冷。
    可她宁愿自己冷，也不愿让霍凌云知道她害怕狭空间带来的窒息感。
    这是致命的弱点。
    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弱点！
    任何人！
    霍凌云目光一转，直接把车厢内还用着冰镇的葡萄连盒一同扔了出去。
    那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
    他知道她不喜酷日，最怕热，最喜葡萄。
    如今……
    沈初意缓了好一会，用手狠狠捏着手心，直到指甲潜入掌心，她才稍微控制住了那颤抖的身体。
    她依旧靠在角里，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霍凌云察觉到她的异常，不在靠近，距离她最远处坐了下来。
    车厢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两人从相识以来，第一次无言相对。
    马车停在了侧门，霍凌云想扶着沈初意，对方直接杵着木棍无视他伸出的手。
    视线在木棍上，那是一根用得十分光滑的拐杖了。
    起初霍凌云没把这东西放在心上，可对方手不离此物便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沈初意下马车站稳，抬眼朝着一旁望去，将军府气派的大门与五年前毫无差别，甚至威严更胜一筹。
    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酸楚与恨意。
    “哪里来的乞丐，去去去，一边去！”
    侧门外来了一厮，看见霍凌云有些诧异，随后看向沈初意一脸的嫌弃。
    她现在的模样似乎比乞丐都还不如。
    门内又出来一嬷嬷，对着霍凌云行了一礼，随后从怀里拿出几枚铜钱递到她手中。
    “今日是我家姐的生辰，拿着去买两块饼吧。”
    生辰？
    沈初意这才回过神，今日是六月十五，正好是沈婉凝的生日。
    古往今来，庶女成嫡女，嫡女成庶女。
    嫡女为庶女顶罪的估计就只有沈府这一家了。
    当真是可笑。
    同样是流着沈家的血，如今她连入府都要被阻拦。
    “怎么连自家四姐也认不出了？”凌云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转头低声在她耳旁又道“不怕，我带你进去”。
    好似在为她出头，像曾经那样成为她的底气。
    是吗?
    出头？
    底气？
    若是真如此，为何要带她从侧门而入。
    这样的虚情假意不过是想抚平他自己内心当中的那一丝愧疚而已。
    看，这人还是这么的自以为是。
    沈府
    一个她不想回却又不得不回的地方。
    她的户籍，她的承诺，从她手上流逝的生命，还有她五年里经历过的一切，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必须回到这里。
    一脚踏入，她与这皇城脚下的沈府，不死不休。
    “凌云兄，你怎么在这？是不是知道我给婉凝准备的生辰礼是汗血宝马，想一睹为快！”
    沈子良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看见沈初意那一刻，明显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