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苏醒

    夜色褪去，天光渐明，陈塘关在李府的寂静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房间内，烛火早已燃尽，只有清冷的晨曦透过窗户，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未散尽的灵气余韵。
    床榻边，一个的身影依旧固执地坚守着。
    哪吒趴在床沿，脑袋枕着自己的胳膊，
    一头原本精神的冲天鬏也有些蔫蔫地耷拉着。
    他睡得并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李维……别走……”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人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哪吒猛地惊醒，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抬起头。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聚焦看向李维，
    只见李维原本紧闭的眼睫正在轻微颤动，眉头微蹙，
    似乎正努力对抗着沉重的黑暗，想要挣脱出来。
    “李维！”
    哪吒的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几乎要跳起来，声音却下意识地压得极低，带着心翼翼的试探，
    “你……你醒了吗？”
    李维的双眼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适应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那张写满了担忧和期待的脸。
    哪吒的大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一夜未得好眠。
    “哪……吒……”
    李维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损的风箱。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哪吒激动得脸通红，他猛地站起，想要像往常一样蹦跳，
    却又硬生生刹住脚步，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生怕自己的莽撞惊扰到眼前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人。
    “我……我去叫爹娘和胖师父！”
    完，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踮着脚尖，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轻最快的动作，
    “嗖”地一下窜出了房间，那刻意压抑的脚步声里充满了雀跃。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急促而纷乱的脚步声。
    首先冲进来的是太乙真人，他宽大的道袍袖子都还没完全理好，胖乎乎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关切。
    紧随其后的是李靖和殷夫人，李靖步伐沉稳，
    但紧抿的唇线和锐利的眼神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殷夫人则是一脸忧色，手中还下意识地攥着一方丝帕。
    “道友！你感觉如何？”
    太乙真人第一个冲到床边，他现在已经称呼李维成为道友了。
    胖乎乎的手指下意识地又想搭上李维的腕脉，
    但看到李维清醒着，又堪堪停住，只是关切地上下打量着。
    李靖站在稍后一步的位置，沉声开口，语气是惯有的严肃，却比平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
    “李先生，身体可有大碍？”
    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仔细扫过李维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殷夫人更是直接俯下身，柔声问道：
    “李先生，你昏迷了一夜，现在定然口渴虚弱，可要用些清水？或是想吃些什么？”
    她的目光里充满了母性的慈爱与感激，看着一位救了全家性命的恩人。
    面对这真挚的、毫不掩饰的关怀，李维的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借着哪吒伸出的手支撑，缓缓坐起了一些，背后垫上殷夫人及时递过来的软枕。
    他目光扫过围在床前的每一张面孔，最后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
    “有劳诸位挂心了。我……并无大碍。”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然后才继续解释道：
    “只是些陈年旧伤，伤及了根本，一直未曾痊愈。”
    “昨日为哪吒诊治，动用了些本源之力，一时不察，牵动了伤势，这才力竭昏迷。休养几日便好，让诸位担心了。”
    他的解释轻描淡写，将昨晚那惊心动魄的力量反噬和近乎生命本源透支的凶险，归结为简单的“牵动旧伤”。
    然而，“伤及根本”、“本源之力”这几个字，
    听在太乙真人和李靖这等修行中人耳中，却无疑是惊雷。
    他们立刻明白，这伤势绝非李维得那般轻松，其严重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太乙真人胖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重的钦佩。他捋了捋胡须，叹道：
    “原是如此。道友身负如此沉疴，仍愿为徒耗损本源，此等恩情，我乾元山金光洞，铭记于心！”
    李靖亦是肃然点头，看向李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重。
    能为了一个相识不久、且身负“魔丸”之名的孩子做到这一步，
    此人心性、品格，毋庸置疑。
    殷夫人更是眼圈微红，连声道：
    “李先生万万保重身体要紧！哪吒的事……不急，不急的。”
    就在这时，李维的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深深的愧疚和遗憾。
    他目光转向一直紧紧盯着他、手还抓着他衣角的哪吒，语气充满了歉意：
    “只是……如此一来，恐怕要委屈哪吒了。他的‘病症’，需得以那种力量彻底梳理方能根除。”
    “如今我本源受损，力有未逮，强行施为恐适得其反。”
    “后续的治疗，恐怕……必须要等我身体康复之后，才能继续进行了。”
    他这番话，得情真意切，充满了无能为力的自责。
    无法立刻治愈哪吒，比他自身的伤势更让他感到难过。
    众人闻言，心中皆是一紧，但随即纷纷表示理解。
    “李先生此言差矣！”
    李靖正色道，
    “你为哪吒已然尽力至此，我等感激尚且来不及，岂有催促之理？你且安心静养，身体才是根本。”
    “是啊，李维！”
    哪吒也急忙开口，脑袋点得像鸡啄米，
    “你好好养伤！我……我可以等的！多久我都等！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因为治疗推迟而产生的失望，只有对李维身体的纯粹担忧。
    太乙真人也接口道：
    “道友放心，疗伤之事，关乎你自身道基，万万急不得。哪吒这边，有我们看顾，绝不会再出岔子。”
    “你便是在这李府住上三年五载，也但住无妨！”
    房间内的气氛，因为李维的苏醒和这番坦诚的交流，而显得格外温馨与和谐。
    所有人都因为看到了治愈哪吒的希望，而将这份希望完全寄托在了李维的康复之上。
    他们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李维能尽快好起来。
    然而，就在这片关怀的氛围中，李维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仿佛在感受着什么。
    他抬起自己那只依旧没什么血色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些许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恍然”。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太乙真人身上，语气带着些许不确定地开口：
    “来奇怪……在我昏迷之时，虽意识沉沦，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精纯无比、中正平和的法力始终护持着我的心脉与神魂，减缓了我本源伤势的恶化……若非这股法力，我恐怕不会如此快苏醒。”
    他刻意模糊了“几股”，只强调了“一股”，并且点出了“精纯”、“中正平和”的特性。
    在场几人中，拥有如此品质法力的，自然首推出身名门、修为高深的太乙真人。
    太乙真人闻言，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摆了摆手：
    “举手之劳，道友不必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