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情世故

    亨利镜片后的蓝眼睛，因龙二再次熟练的、纯正的，伦敦腔而骤然收缩，这腔调里带着老派贵族的慵懒尾音，与眼前这个身着青布短褂、腰悬牛皮枪套的青帮分子形象格格不入，仿佛贫民窟里突然开出一朵镶金边的玫瑰。
    张经理还愣着呢，以为自己幻听了。
    龙二在继续英语，还挺流畅！
    一年前，龙二只会几个单词和短句啊！而且发音蹩脚！
    张晋伦知道，龙二在学英语，但一年前还的还磕磕绊绊，没少让洋人笑话，自己还帮过他翻译，但什么时候他英语变得这么熟练的？
    才一年多不见，难道龙二是语言天才？
    可是为什么呀？你都会英语了。
    能现在能流利英语的，可以当个买办，轻易的混口安乐饭吃，又何必当个混混。
    龙二是穿越过来的，英语是上一世的基本技能，之所以毫无顾忌的和他们英文，是因为外人知道龙二会英语，会多少？
    混混们不知道啊！反正他们也不懂。
    但是为了掌握谈判的主动权，龙二此时毫无顾忌的出了出来。
    亨利洋行的药品生意太重要了！利润太高！还很抢手！
    亨利强压下荒谬感，审视着龙二道：“Mr. LOng，张经理似乎介绍得不够清楚。您真是津塘的帮会中人？我嗅到的，更像是官方背景的味道。”
    亨利试图重新掌控谈判的节奏，让龙二因为身份问题感到自卑，压他一头。
    龙二带着痞笑，英语依旧优雅的：“Mr. Henry，张经理的含蓄，是东方特有的礼节。帮派的身份确实难登大雅之堂，点破未免失礼。”他指尖轻点桌面，“不过，我的人脉，倒也算四通八达。”
    亨利嗤笑一声，粗大的雪茄扔到水晶缸，高傲地：“这片土地，皇帝、军阀、革命党、东洋人…城头变幻大王旗！没有实力，人脉不过是沙上城堡。”
    龙二听他完后，也嗤笑了一声，然后反问道：“实力？”
    龙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有实力的证明，就是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官场、商场、江湖…本质并无不同。但在中国，这叫‘混江湖’。”
    龙二倾身向前，一字一句的道：“江湖的真谛，是用最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江湖从来不是刀光剑影，而是杯盏交错间的利益交换，是规矩与变通间的处世智慧——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亨利指间的雪茄灰烬无声滑，蓝眼睛在烟雾中透着迷茫。
    龙二是在胡八道，别人船坚炮利打败了你，瓜分了你，那是实力。你跟别人喝酒吃饭的谈判，那是妥协！但是混江湖就是这样，要懂得妥协，还要妥协的有理有面！
    利益亨利懂，“人情世故”？这东方的玄学令他烦躁。
    日不帝国的傲慢让他本能抗拒。
    亨利把雪茄在水晶烟灰缸上摁灭，寡淡得道：“哲学课免了，龙先生！”
    摁灭雪茄时的手伸的太直，金属表链在腕间绷紧，勒出苍白的印痕。
    亨利继续不客气的着：“我要三十箱西药，暴雨季前，从津塘安全抵达吴淞口！你的‘人情世故’，能穿透租界的铁网吗？” 态度依旧倨傲，但潜意识已承认龙二是唯一的路。
    吴淞口那边刚打完仗，药物价格比黄金都贵！亨利这老子够贪！
    亨利虽然态度高傲，但是还不算蠢，潜意识的认为可以舍弃一部分利益换取出路。
    而且龙二认为他找到青帮，就是经过调查的。
    亨利的轻蔑，让龙二很不爽，事情可以做，也可以不做，但是必须把亨利的这个高傲劲头灭掉。
    龙二没有直接回复亨利。
    他潇洒的抄起火柴雪茄剪，动作行云流水——捻火、转杆、烤焦、利一剪，“啪！” 清脆声响在寂静包厢里格外刺耳。
    龙二从容的点燃一根新的雪茄，然后痞笑着挥动雪茄，轻闻了一下散发烟雾，然后才深吸一口，含着的烟雾缓缓吐出，然后一字一顿的道：“能，但，很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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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看着他吞云吐雾的轻慢模样，语气更轻蔑着：“麻烦？钱能解决。开个价。”
    “哈哈！” 龙二短促一笑，雪茄精准弹缸中。他直视亨利，目光如炬：“亨利洋行两成干股归青帮。我个人，再占一成。”
    “凭什么？！” 亨利几乎从沙发上弹起。
    “凭什么？”龙二忽然倾身，英语里掺进一丝津门俚语的痞气，道：“租界的铁门再厚，也得给‘规矩’让路！水路走货，得拜三江码头；陆路通行，得敬五区巡长——这些关节，金条砸不开的门，我青帮的‘人情’能叩开！”
    他变戏法般摸出一张皱巴巴的船票，推到亨利眼前，痞笑着继续道：“第一次合作，给您个‘付费体验’。后天申时三刻，日本船‘桑伊河’号，底舱第三龙骨旁，有条三英寸的锈缝…刚好塞下三十箱‘茶叶’。您的药，稳稳当当出去。”
    付费体验？亨利手指死死抠进沙发扶手，皮革发出呻吟。
    他盯着船票，又看向龙二嘴角那抹似笑非笑。
    亨利咬牙，想做最后挣扎，不甘心地道：“如果…我只付费，不入股呢？”
    亨利这家伙想打探清楚门路后，再甩了我龙二自己干。
    你当我龙二傻？！
    我们是流氓啊！流氓就应该做流氓该做的事情！龙二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龙二继续痞笑着道：“利益不一致？那我们优先保护自己人…或者，清除障碍。”
    完，龙二的话锋陡转，冷冷地道：
    “三年前法租界码头大火，亨利先生可有耳闻？火起失控前五分钟，巡捕房和消防队的水龙头…集体‘故障’了。然后火就越来越大.....” 他盯着亨利骤缩的瞳孔，轻笑：
    “这种‘故障’，在津塘，我们想要它有，它就必须有。就像书上的上帝：‘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赤裸的威胁！
    亨利脸色煞白。
    那场让法租界瘫痪的大火，官方结论正是“消防栓故障”！
    这群地头蛇，真的想捣乱，毁掉自己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龙二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看着亨利铁青的脸，慢悠悠补上最后一刀：
    “当然，Mr. Henry，我们讲究‘人情世故’。无缘无故，谁愿意得罪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