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涂山之会

    最终，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眼神也最为凶狠的男孩，低吼了一声，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第一个冲了出去。
    其他孩子紧随其后。
    他们爆发出与瘦弱身体不符的速度，像一群受惊的野兔，头也不回地朝着西方那一片未知的广阔原野拼命狂奔。
    他们赤着脚，踩过碎石、草丛，扬起一片尘土。
    将领站在原地，望着那群迅速远去的瘦身影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今日放他们一条生路，明日是生是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孩子们一路狂奔，不敢停歇。
    他们穿过低矮的灌木丛，越过干涸的溪床，一直跑、一直跑，不敢停下来。
    他们一直跑到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跑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后的营地，听不到任何属于军队的喧嚣。
    他们终于力竭，在一片长满野草、视野开阔的原野上停了下来。
    他们东倒西歪地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夕阳正在西沉。
    天空被染成了壮丽的橘红色和金红色。
    无边的原野在晚风中如同红色的海洋般起伏。
    休息了好一会儿，他们的气息才渐渐平复。
    一个年纪较的孩子，望着天边那轮巨大凄艳的红日，茫然地开口，声音还带着无法平复的颤抖：
    “我们……我们去哪儿？”
    所有的孩子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
    那个年纪最大的男孩儿坐在地上，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但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却坚定地望着西方那沉的太阳。
    “就一直往西边走！”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一直走。”
    “一直走。”
    “等到……”
    “等到找到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有水、有吃的、没有战争……”
    “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我们就停下来！”
    他的提议简单直接。
    其他的孩子互相看了看，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们而言，未来是一片空白，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已经足够。
    他们又安静下来。
    一个孩子看了看沉默的大家，像是想要打破此时的氛围，他带着几分后怕和惊奇地道：
    “我刚才……听到了好大好大的响声！”
    “像……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吼叫！”
    “地都在震！”
    他话音刚，旁边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疤痕的男孩立刻雀跃起来，像是找到了同伴。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抢着道：
    “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
    “那时候我从石缝里偷偷往外看！”
    “是一个……一个好大好大的神明！”
    “长得很可怕，但是祂一来，那些九夷的人就全都吓跑了！”
    他激动地比划着，试图向其他人描述神明难以想象的庞大与威严。
    “祂比最高的山崖还要高！”
    “浑身都是青紫色的！”
    “头发像着火的草！”
    “眼睛像两个会烧人的洞！”
    “我……我听到那些周人士兵，好像叫祂……叫祂‘阎王’！”
    “阎王……”
    最大的男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那最后一抹残阳。
    他的眼神中混合着敬畏、感激。
    不仅仅是他，所有的孩子都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起了救了他们的阎王身影。
    ……
    战争结束。
    周穆王用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终将桀骜难驯的东南诸部尽数收服。
    半年的时光，足以让战争的创痕被抚平。
    南方山林，硝烟散尽。
    凯旋的号角已然吹响。
    周穆王并未直接返回镐京，而是决定仿效祖先，在南北要冲的涂山大会诸侯。
    涂山，巍然屹立于淮水之畔。
    山势雄浑，如巨龙俯饮江水。
    传上古圣王曾于此朝会万邦，让涂山成为了王权与秩序的象征。
    选择此地，周穆王的用意不言自明。
    他要向天下昭告，周室之威，不仅光耀西土，更已覆盖东南，泽被苍生！
    他姬满之功业，足以比肩先王，甚至犹有过之。
    周军携带着彰显武功的战利品，浩浩荡荡，旌旗蔽日，向着涂山进发。
    队伍的核心，依旧是那辆金色銮驾。
    赫连歪坐其中，一边专注地看电影，一边往嘴里塞爆米花。
    当周军抵达涂山之时，涂山脚下，已非昨日寂静，早已收到周穆王消息的四方诸侯络绎而至。
    他们之中，有与周室世代姻亲的姬姓藩王，也有经营多年的异姓诸侯。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同样虚伪的笑容，心中也都藏着万般算计。
    会盟大典，就设于涂山之下，一片经过精心平整的开阔高台。
    高台以黄土层层夯实，边缘砌以青石。
    高台面向东方，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高台中央，筑起一座高大的圆形祭坛。
    坛上按周礼陈设着祭品，牛、羊、猪三牲俱全，玉璧、青圭等祭品整齐陈列。
    最引人注目的，是祭坛前方，一座以青铜铸就、形制古朴的大鼎。
    吉时已至。
    旭日完全跃出地平线。
    金色的光芒洒满高台。
    钟磬齐鸣，韶乐奏响。
    周穆王身着冕服，头戴玉冠，腰佩宝剑，在诸侯的簇拥下，缓步登上高台。
    他步伐沉稳，目光扫视台下济济一堂的各方诸侯，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祭祀仪式庄重繁琐。
    周穆王面向台下诸侯，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朕承先王之明德，荷天地之灵佑，赖将士之用命，更有神明庇佑于侧，终平东南不庭之邦，使王化泽被荒服！”
    “今日，会诸侯于涂山，昭告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当尊奉周礼，拱卫王室！”
    话音下，台下寂静片刻。
    随后，所有诸侯无论内心作何想法，此刻皆整齐划一地躬身，拱手，齐声高呼：
    “大王神武，平定四方！”
    “臣等谨奉天子诏，永为周室藩屏！”
    赫连面无表情地见证着历史。
    这样的大场面见多了，人也就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