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找上门来

    第二天早晨，一家人围坐在桌子前吃早饭的时候，王蕴如看着钟山，屡次欲言又止。
    等到几人各自吃完饭，准备各自上班、上学，下了楼，她终于忍不住了，瞅了个机会把钟山叫到一边。
    她脸上笑得尴尬，“山啊，昨天晚上阿姨没跟你细，这个萧楚楠的情况，你清楚了吗？”
    “什么清楚不清楚？”
    钟山佯作不知地看着王蕴如，“您的是她的家世，还是工作啊？”
    “都不是……哎呀，这个，怎么呢……”
    王蕴如自顾自地纠结半天，忽然发现旁边的钟山似笑非笑的样子，顿时悟了。
    这子肯定明白自己的是什么意思，只不过眼下正跟自己打哑谜呢。
    嗨！
    不过这反而让王蕴如放下心来。
    钟山明白怎么回事儿却还没跟自己翻脸，就明一切都好。
    “唉，阿姨明白，你这么聪明的伙子，肯定看出来了。”
    王蕴如伸手指指脑袋，“那姑娘……不太正常，进过医院，反正诊断来诊断去呢，就是喜欢女的，你这事儿闹得。老燕京只听过兔儿爷，她这算什么？母兔子？”
    钟山笑笑，直奔重点，“这事儿您一早就知道吧？我是，当初给我介绍对象的时候。”
    王蕴如顿时有些尴尬，讪讪地解释起来。
    “当初咱们分房子，你金奶奶家是帮过忙的……你来那天她看到你，寻思你是外来汉子……总之是个头、长相都还不错，兴许能入了那姑娘的眼，所以就找我这事儿。其实我本来不想答应……”
    钟山摆摆手，“我明白，无非是您觉得我一个大伙子，反正不吃亏，相亲嘛，最多不成就是了。”
    “没错！可我万万没想到啊……”
    王蕴如慨叹道，“那天我都没问你，寻思着见一面就算了。谁成想，昨儿个你金奶奶捎过话来，那姑娘还想约你。”
    “我听了之后，是又担心又害怕，一来害怕她心术不正欺负人，二来又怕你不知情，到时候再赔上感情……”
    听了这一番话，钟山心中觉得还算满意。
    至少自己这个晚娘没存什么坏心思，问题的关键反而是在那个萧楚楠身上。
    明明自己跟她了念经就一回，怎么搞的，还过来找自己？
    想到此处，他干脆道，“阿姨，我是不打算再见那个萧楚楠的，其实上次她当面就跟我清楚了，只不过当时她身边还有个女的，所以我也没挑破，大家聊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反正您就跟金奶奶，我最近单位忙，而且觉得自己也配不上人家，婉拒就是了，别伤了和气。”
    “对对对，婉拒、婉拒……”
    王蕴如连连点头，心中愈发觉得这个便宜儿子是个很懂人情世故的。
    进家门时，原本只觉得这是个乡下伙儿，可这两个月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已然明白，这子心如明镜，办事儿却柔中带刚，可不是什么随意任人拿捏的角色。
    俩人挥手作别，看着钟山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心想，要是钟友为有这个儿子一半的处事手段，不定早就……
    哎，都是命啊！
    叹了口气，她摇摇头，转身上班去了。
    人艺的排练厅里，《法源寺》的剧本研读还在持续。
    作为台词密度极高的剧本，《法源寺》不仅词汇量大，还存在各种“方言倒口”，可以进一步提高了难度。
    今天上午，演员们顺下来一趟台词之后，在林钊华的主持下，就开始各自找主要对手戏演员对台词，还有一些干脆开始练习起方言部分。
    其中倒口比较复杂的就是康有为这个角色，不仅偶尔要起粤语，还要倒一部分中原口音。
    饰演康有为的演员叫做孙俊峰，在茶馆里演过“国会议员”崔二爷，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在话剧中与王利发的一番对谈，可堪称整部茶馆的题眼。
    只不过“崔二爷”本人却是十足的悲观主义，革命不成，求神拜佛去了。
    孙俊峰本就是个斯文人模样，如今扮演起康有为来，倒是颇有味道，只是广东话确实不怎么会，幸好其中只有几句倒口，学的也快。
    至于闫怀理出演的袁世凯，那一口中原土话自然由钟山亲自指导，毕竟他之前所在的大刘庄正是袁世凯老家下面的乡村，脑子里十几年的乡音，教起来驾轻就熟。
    跟闫怀理了半天中原方言，趁着对方喝水的功夫，钟山终于得以休息。
    哪知这时一个年轻伙子又凑了过来，钟山定睛一看，正是刚进人艺两三年的杨立辛。
    此时的杨立辛还远不是后来的“贾志国”，排戏时的表演、台词跟一众老戏骨比起来稍显稚嫩。
    但他在《法源寺》里饰演的“异禀”原本就是个和尚，也算是符合年龄。
    此刻他捧着剧本迎上来，“钟编剧，有个问题我想请教您一下。”
    “什么问题？”
    “就是异禀这个角色的倒口问题。”
    杨立辛满面红光地道，“我想跟您谈谈我的理解。”
    “第一，异禀这个和尚会方言，恰恰明了晚晴民生艰难，一个四川娃儿居然在京城做和尚，恐怕是一路行乞来的啊！想想看，这一路上，他肯定看遍了无数的人间惨剧，这种人物的内心是极为复杂而渴望英雄来改变世界的。”
    “第二，燕京法源寺作为城内著名寺庙，往往也有接待各种地方人士的需要，所以和尚懂方言，相当于翻译，这恰恰明了当时佛教内部的功利性，为了让香客……”
    钟山静静看着杨立辛洋洋洒洒讲出了四五条和尚会四川话的原因，有一种前世看着人工智能胡编乱造的美感。
    而且这哪是请教啊，这分明是年轻人做了些功课之后，迫不及待地来找自己炫耀一番。
    装逼嘛，人类进步的阶梯。
    所以他也不打断，只是等杨立辛终于完了，才摇摇头。
    “你这个角色只有一处倒口，很简单，属于情急之下吐露出了家乡话，就是情绪激动的表现，至于倒口的具体方言，其实不重要，你爱津门话、河北话其实也无所谓，总而言之……”
    钟山看着面色尴尬的杨立辛，拍拍他的肩膀。
    “你想多了。”
    此言一出，站在旁边的闫怀理早已按捺不住，狂笑起来。
    杨立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僵硬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给几人留下了一个挫败感满分的萧索背影。
    不愧是演员，你看这斜方肌演得多好。
    原本站在不远处的林钊华见状，也凑过去询问，只是杨立辛此时已经羞惭得不行，哪还敢再把自己的“心得体会”讲给导演听？
    不过不用他操心，闫怀理这个坐不住的大嘴巴，不出十分钟就把这个新鲜出炉的笑话讲给了所有人。
    所有人都乐开了花，杨立辛反倒不紧张了，也笑起来——反正脸都丢光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如是闹闹中，剧组在排练厅熬了几天，大伙已经把台词记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周五的时候，林钊华干脆宣布，接下来几天，集中去法源寺采风、体验佛教生活。
    大伙儿都挺高兴，眼下去法源寺，还能赏花、晒太阳，对于这一群没日没夜在室内呆着的人来，几乎算是春游了。
    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到时候的计划，忽然排练厅的门被人敲响了。
    身为字辈的杨立辛一溜跑过去开门。
    不多时，他转身跑过来，一脸坏笑地高声喊着。
    “钟山编剧！外面有位女同志找你！”
    钟山原本正跟林钊华聊天，闻言扭头望去，只见大门打开，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露出身形来，眉目间颇为温柔，笑起来还很好看。
    只是这笑容却让钟山觉得有些发毛。
    正是萧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