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安静下来。
    其实这个词的解释，所有演员在对台词的时候自然都了解过的，只是大家并不清楚为什么卓同志会关注这个。
    唯一心知肚明的，当然是钟山。
    他微笑解释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这句话大家耳熟能详，孙中山先生还把它写进了《临时约法》，我们也把这句话奉为圭臬。”
    “这句话实际上出自《礼记·礼运篇》，而在这段关于天下大同的描述后面，还有一种情况，被称之为‘康’。”
    钟山看着若有所思的邓大姐和卓同志，继续道。
    “天下大同是社会发展的最高理想，每个人都是为了集体，都是为了国家。”
    “但是这样的宏伟目标，对于我们目前的社会发展水平来来，能够尽快实现吗？”
    钟山自顾自地摇摇头，“我没有这样的知识水平，不敢什么时候才是天下大同的社会。”
    “所以在写这部戏的时候，我就想，谭嗣同是一个力求改革的人，这样的人，肯为变法流血牺牲，自然是专注的、务实的。”
    “所以在台词里，我觉得，他所追求的，相比虚无缥缈的大同社会，更多的是关注人民、关注粮食，关注生活的‘康’。”
    钟山这番话到现在，一直在邓大姐旁边陪同的蓝田野渐渐有些紧张。
    他跟邓大姐是老相识了，每次来都会陪着聊天话，对于这些人的聊天尺度明白得很，但跟卓同志却不算熟悉。
    看着自己这便宜外甥，蓝田野不由得有些忧虑。
    到底是年轻人，懂不懂话要谨慎啊？
    不过此时的钟山并没有把蓝田野的眼神示意放在心上。
    他继续谈道，“不用我，大家都明白，康自然是不如大同的，但是在实现大同的路上，肯定要先实现康吧？”
    “这就好比想要考中进士，总要先中举人才行。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只有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实事求是谋求发展，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钟山的话完，排练厅里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并不聚焦，只是在等一个声音。
    “好！得好！”
    邓大姐笑眯眯的拍手，“同志有见识！学问也好！”
    旁边的卓同志也若有所思的鼓起掌来。
    排练厅的气氛顿时又融洽起来。
    刁光谭满面春风地张罗道：“来来来，咱们《法源寺》的全体参演同志，一起合张影！”
    众人轰然应诺，把两个女同志簇拥到中间，一起欢声笑语地拍下了照片。
    直到大家把邓大姐两人送到门外的车上，蓝田野转身回来擦了擦汗，使劲拍了拍钟山的肩膀。
    “你子，刚才吓死我了。”
    钟山揉揉被拍疼的肩膀，笑而不语。
    开玩笑，老子开挂的，场面。
    众人重新回到化妆间，演员们这才开始换下服装，摘掉头套发辫。
    六月的天气穿着一身长衫在舞台上表演两个半时，谭宗尧的内衬衣服早就湿透了，而其他演员也好不到哪去。
    大家嘴上低声闲聊，手里各忙各的，虽然疲累，此时却都一脸满足。
    现场的种种反馈演员们都直接看在眼里，《法源寺》第一次内部演出就获得领导首肯和观众好评，大家对于接下来的正式演出也有了十足的信心。
    信心这种东西，比金子都珍贵。
    信心来了，大A也能站上五千点；信心没了，顺风局照样切枪切出匕首。
    对于人艺这帮演员来，今天的结果再明显不过。
    《法源寺》成了。
    这其中最兴奋、最激动的自然就是终于站到舞台中央的谭宗尧。
    去澡房冲了个澡，他急匆匆地返回来，拽住钟山又要送他回家。
    不过这次钟山没让他蹬车子，毕竟人家刚演出结束，实在有点不过去。
    这次的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话，入夜的凉风中，只有谭宗尧偶尔哼哼《清平调》的声音。
    蹬着自行车回到家，作别谭宗尧，钟山迈步往筒子楼里走，心想买自行车这事儿确实不能再拖了。
    就这么一路摸黑走到家门口，钟山刚要敲门，忽然发现今天这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
    大门敞开，一间斗室里，三张面孔齐唰唰地看向钟山。
    钟友为站起来，笑着搓搓手，“回来啦？”
    “嗯！”
    “来，渴了吧，喝茶、喝茶……”
    大半夜的喝什么茶？
    钟山心中腹诽，伸手把门带上，拉来板凳坐在茶几旁边。
    钟兰殷勤地在他面前摆了茶杯，紧接着王蕴如手里的茶壶跟上。
    茶水倒好，仨人重新座，依旧是目光熠熠地盯着钟山。
    钟山抿了口茶，一脸无辜，“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钟兰在心里啐了一口，心想自己这哥哥可比自己能装。
    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灿烂。
    “哥，你就把情况跟爸妈吧，你不开口，我看今天晚上他俩这个觉是睡不着啦！”
    “啧！丫头片子，就你多嘴！”
    王蕴如伸手作势拍了钟兰几下，只不过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钟山。
    “呗！”
    钟山一脸坦荡，“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当然这事儿是我不对，确实瞒了家里一段时间。”
    “哎呀！一家人，什么道歉的话！”
    钟友为闻言赶忙摆手，“山啊，你工作有了成绩，我们都是为你骄傲啊！”
    “我明白！”
    钟山笑笑，“实际上我这几个月在人艺，主要就是做编剧的工作，只不过之前《法源寺》一直没排出来，我怕事情再有变化，所以……”
    钟友为听着钟山一五一十地讲述自己在人艺的这段经历，只觉得如梦如幻。
    一个走关系进单位的临时工，做的是力气活，却偏偏在短时间内，凭借自己的才华创作出了一部优秀话剧。
    接下来，哪怕《法源寺》遇到了剧团艺委会巨大的争议和分裂，但凭借着曹宇的一锤定音，还是幸运地在人艺排成了话剧。
    而自己这个儿子，甚至还能借题发挥，让副院长咬着牙给他写表扬信，更是闻所未闻。
    这些经历一出口，钟友为只觉得今天这部话剧的诞生反而成了最不离谱的部分了。
    钟兰也是头一次听钟山讲这些内幕故事，她在旁边托着腮，只觉得哥哥这些经历比自己看过的还精彩过瘾。
    而身为家里大总管的王蕴如却更好奇一个问题。
    “山啊，不是阿姨非要打听……”
    她脸上带着笑，试探问道，“你写这部《法源寺》的剧本，人艺能给你多少稿费？”
    罢她又赶紧补上一句，“当然了，这个钱是你辛辛苦苦挣得，你千万自己保存好，不必交给家里，我就是、就是好奇，哎呀……”
    这个问题显然不止是她一个人想知道答案。
    钟山看看左右钟友为和钟兰的炯炯目光，就知道这个提问肯定是仨人早就拟好的。
    此刻他轻描淡写地摇摇头，在仨人以为钟山不想，暗自失望时，他缓缓开口。
    “也不多，五百块，另带每场分成2元。”
    “500？”
    这下钟兰坐不住了。
    她啪的一声站起来，很快啊！
    掰着手指头算半天，钟兰舔舔嘴唇，“这得买多少电影票，买多少五芳斋烧鸡啊？”
    王蕴如听着这数字也是一阵目眩，心想这数目比家里的存款还多一倍呢。
    不过镇定下来，她还是拍拍钟兰，“就知道吃！”
    钟友为已经不话了，看着高大帅气，文采斐然的钟山，心想：天呐，这简直是我！
    一家人唏嘘感慨了半天，钟兰眼骨碌一转，冒出了个主意。
    “哥，你有这么多钱，《法源寺》又要公映了，咱们是不是该庆祝庆祝，搓你一顿儿？”
    钟山看着兴冲冲的钟兰，打趣道，“行啊，那等你考上大学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庆祝庆祝，搓你一顿？”
    “啊？我？”
    钟兰面色一苦，顿时不吭声了。
    “行了！庆祝也不一定要吃饭嘛！”
    钟友为终于笑着开口，“赶明我写首诗朗诵一下，也是一样滴。”
    这下翻白眼的就不止钟兰了，连钟山都摆手，“那倒不如下馆子。”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乐了。
    笑声过后，钟友为眨眨眼，沉吟半天，又问了一句。
    “山啊，除了这件事儿，你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没的吧？”
    哪知钟山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还真有。”
    “啊？”这下旁边仨人的心又提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