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八廓街的骨珠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蓝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拉萨城。
    白日里炽热的阳光褪去，高原的寒意开始从地底深处丝丝缕缕地渗出。
    八廓街，这条围绕着大昭寺的千年转经道，此刻却并未因夜色而沉寂，反而展现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热闹。
    酥油灯的光芒在沿街的店铺和寺庙墙上跳跃，与现代的电灯光晕交织在一起，给古老的石板路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秘的色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酥油、藏香和甜茶混合的味道。
    络绎不绝的转经人手持转经筒或念珠，口中低声诵念着六字真言，以一种恒定不变的节奏，遵循着顺时针的方向，一圈又一圈，仿佛时间的河流在这里也放缓了脚步。
    苏洛混在人群中，步伐不疾不徐，完美地融入了这股信仰的洪流。
    他戴着一顶藏式的毡帽，口罩拉到了下巴处，露出一张被灯光映照得棱角分明的脸庞，看起来就像一个初来乍到、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背包客。
    然而，在他的平静外表下，感知力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四股隐晦而危险的气息，如同附骨之疽般缀在他的身后。
    他们伪装得很好，有的扮作虔诚的信徒，有的装成选购纪念品的游客，分散在人群的不同位置，形成了一个松散但致命的包围圈。
    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得非常巧妙，既能相互策应，又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永生殿”的行动能力，果然名不虚传。
    苏洛没有理会他们，他的任务是找到丹增喇嘛所的那个卖“人骨念珠”的摊贩。
    他贴身藏着的人骨法螺，此刻正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几乎无法察闻的凉意，仿佛在与这古老街道上的某种气息产生着共鸣。
    他随着人流，缓缓走过琳琅满目的店铺和摊位。
    这里售卖着各式各样的藏式手工艺品，从华丽的唐卡、精致的银器，到各种材质的佛珠和法器，应有尽有。
    突然，那人骨法螺的凉意微微一跳，似乎增强了一分。
    苏洛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在前方不远处，一个光线较为黯淡的拐角，摆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地摊。
    摊主是一个极其瘦削的老人，脸上布满了深刻如刀刻的皱纹，皮肤黝黑，穿着一件褪色严重的绛红色僧袍，看起来像是一位苦行僧。
    他不像其他商贩那样大声叫卖，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双目微闭，身前铺着一块黑色的绒布。
    绒布上只摆着寥寥几串念珠。
    与其他摊位上那些光鲜亮丽、用各种宝石玛瑙制成的念珠不同，这里的念珠呈现出一种暗淡的、温润的牙白色，每一颗珠子上都带着细微的、如同人体骨骼般的天然纹理和不规则的血丝。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些念珠非但不显恐怖，反而透着一股沉静的、被岁月和信仰反复打磨过的力量感。
    ——人骨念珠，藏语中称为“嘎巴拉”。
    苏洛知道，这并非邪物，而是藏传佛教密宗中一种特殊的法器，通常由有道高僧的头骨、指骨或眉骨制成，意在提醒修行者生命无常，精进修行。
    但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大多是仿制品或来路不明的动物骨骼。
    而眼前这个摊位上的念珠，苏洛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真的。
    而且，这些骨珠上萦绕的气息，带着一种超脱生死的宁静，绝非凡品。
    就是他了。
    苏洛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在摊位前蹲了下来。
    “老板，看看珠子。”他的声音很平静。
    那老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苏洛脸上一扫而过，没有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苏洛没有立刻去碰那些念珠，他知道，这种交易有其独特的规矩。
    他看似随意地从怀中掏东西，将那枚人骨法螺取了出来，放在手心，借着灯光假装端详。
    就在人骨法螺出现的一刹那，那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枚法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苏洛感觉到，身后那几股监视的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显然，他们也认出了这件信物，或者，他们此行的目标，正是与这件信物有关的交易。
    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老人沉默了片刻，终于用一种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开口问道：“客人……想找点什么？”
    苏洛将法螺收回怀中，目光在那几串骨珠上，缓缓道：“我想找一串一百零八颗的‘眉骨珠’，要‘天葬台’上受过鹰啄的，最好是……见过‘门’的人留下的。”
    这是丹增喇嘛教给他的切口，每一个词都有其特殊的含义。
    “眉骨珠”代表着智慧与洞见，“天葬台”和“鹰啄”意味着与死亡和轮回的连接，而最后那句“见过‘门’的人”，则是这次交易最核心的暗号。
    听到这句话，老人的身体明显一震，他看向苏洛的眼神彻底变了，从审视变为了惊疑。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没有从摊位上拿东西，而是从自己宽大的僧袍内侧，极为珍重地取出了一个用黑色绸布包裹着的方盒。
    他将方盒放在绒布上，缓缓推向苏洛。
    “你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它不属于人间，会带来灾祸。拿走它，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苏洛刚伸出手，准备去拿那个盒子。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东西留下！”
    一声冰冷的暴喝从人群中炸响。
    紧接着，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左右两侧的人流中扑出。
    一人直取苏洛手中的盒子，另一人则化掌为刀，带着凌厉的劲风，直劈向那名摊主老人的后颈！
    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几乎在暴喝响起的同一时间，苏洛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去管那个盒子，而是猛地向后一仰，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贴地滑开，恰好避过了对方的擒拿。
    同时，他手腕一翻，一枚从摊位上顺手抄起的骨珠，如同子弹般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向攻击摊主那人的手腕！
    “啪！”
    一声脆响，那人的手腕被骨珠击中，攻势一滞。
    而那摊主老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他看似衰弱，反应却快得惊人。
    在对方攻势受阻的瞬间，他身体一矮，如同狸猫般钻进了旁边的巷。
    “想走？”
    第三道、第四道身影同时出现，封堵住了巷的出口和苏洛的退路。
    这些人全都穿着游客的衣服，但眼神冷酷，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永生殿”的人，终于撕下了伪装。
    他们选择在这里动手，显然是判断这件交易物品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在大昭寺附近动手的禁忌。
    苏-洛缓缓站起身，将那个黑色的绸布盒子捡起，揣入怀中。
    他环顾四周，四名“永生殿”的高手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周围的信徒和游客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四散奔逃，瞬间清出了一片空地。
    “交出盒子，留你全尸。”为首的一名男子冷冷地道，他的眼神如同毒蛇，死死地锁定着苏洛。
    苏洛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咔”的脆响。“你们‘永生殿’的人，都这么喜欢废话吗？”
    “找死！”
    那人不再废话，一声令下，四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他们的攻击路数极为诡异，并非任何一种常见的武学流派，动作大开大合，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扭曲感，仿佛是在模仿某种古老的画或雕塑上的姿态。
    四人合击，气息相连，形成了一张无形的力场，将苏洛的所有闪避空间全部封死。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合击，苏洛的眼神却异常平静。
    就在对方的攻击即将临身的刹那，他体内的麒麟血脉轰然运转！
    一股炽热而狂暴的力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的双眸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
    “破！”
    苏洛不退反进，迎着正面攻来的两人，一拳悍然轰出！
    这一拳，没有复杂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力量和速度。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发出一声沉闷的爆响。
    “轰！”
    拳掌相交，那两名“永生殿”的高手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他们感觉到一股根本无法抗衡的恐怖力量排山倒海般涌来，仿佛撞上了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
    两人合力布下的气场瞬间被撕得粉碎，护体真气如同纸糊的一般，应声而破！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两人惨叫一声，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石墙上，滑在地，口喷鲜血，已然失去了战斗力。
    一拳之威，竟至于斯！
    剩下两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但动作并未停止。
    一人变招攻向苏洛下盘，另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如同蛇信般的短刃，划向苏洛的咽喉。
    短刃上闪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淬有剧毒。
    苏洛冷哼一声，脚尖在地面一点，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向上飘起，轻松避开了下盘的攻击。
    半空中，他腰身一扭，一个快到极致的鞭腿，携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地抽向那名持刃者的手腕。
    “噹！”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那淬毒的短刃竟被苏洛的腿风直接震飞，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深深地插入了旁边一根木质的廊柱之中，兀自嗡嗡作响。
    那名持刃者手腕剧痛，虎口崩裂，还没来得及反应，苏洛的另一只脚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
    “砰！”
    他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整个人向后弓成了虾米状，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个摊位，才在一片狼藉中停下，生死不知。
    电光石火之间，四名高手，三废一残。
    仅剩的那名偷袭下盘的男子，此刻僵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看着如同神魔般矗立在场中的苏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逃跑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苏洛缓缓走向他，眼神冰冷。
    “告诉我，你们在拉萨还有多少人？你们的据点在哪？”
    那人嘴唇哆嗦着，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咬牙！
    “噗！”
    一股黑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的身体瞬间僵直，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服毒自尽。
    苏洛眉头紧锁，他没想到“永生殿”的成员竟如此悍不畏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呼啸声。
    苏洛没有再停留，他看了一眼那消失在巷中的摊主方向，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了八廓街复杂的巷道网络之中。
    几分钟后，当苏洛回到安全屋时，王胖子、蒙恬和凌也刚刚回来。
    院子里，多了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巴被堵住的男人，正是之前负责监视的哨兵。
    王胖子正咧着嘴，得意地擦拭着手上的一个黄铜指虎，凌则面无表情地将一把沾血的军刀收回鞘中。
    蒙恬的出手最是干净利，他负责的那个人，此刻已经无声无息地晕厥在地，身上看不到任何伤痕。
    “搞定！”王胖子看到苏洛回来，邀功似的道，“三条杂鱼，没费什么劲。你那边怎么样？东西到手了？”
    苏洛点了点头，将那个黑色的绸布盒子拿了出来。
    “东西到手了，但也惊动了他们。”苏洛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略了一遍。
    众人听完，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一拳废掉两个内家高手？”王胖子咂了咂嘴，重新审视着苏洛，“老苏，你子藏得够深啊！你这实力，怕是跟传中的那些‘人形兵器’都有得一拼了。”
    苏洛没有解释，他的目光在了那个盒子上。
    “打开看看吧，”凌冷冷地道，“看看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暴露在拉萨的力量来抢。”
    苏洛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揭开了那层黑色的绸布，打开了那个古朴的木盒。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极度阴冷、苍凉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
    盒子里没有珠子，只有一张用某种动物皮制成的、泛黄的卷轴，以及一块巴掌大、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不规则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