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小魔师，方夜羽

    声音并非寻常暗器的尖锐刺耳，而是带着一种重器独有的沉浑滞涩、仿佛能撕裂虚空的闷啸。
    也是在闪身的瞬间，三道幽影先后印入顾少安的眸中，然后在顾少安刚刚立足前半丈。
    轰！轰！
    磅礴巨力狠狠砸下，坚硬的光明顶青石地面如同脆弱的豆腐渣，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裂、炸开！
    轰隆——！！
    尘土碎石混合着被巨力掀起的泥腥气，如同骤然爆发的微型火山，猛烈地喷溅四射！烟尘弥漫，瞬间遮蔽了方圆数丈空间。
    顾少安负手立于三丈之外，白衣在劲风烟尘中猎猎作响，却不染纤尘。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穿透了弥漫的灰幕，精准地在烟尘中心那两件深深没入地面、兀自微微震颤、散发着幽冷凶戾煞气的兵器之上。
    烟尘渐散。
    场中景物清晰。
    两根状若狰狞龙牙、却比龙牙更显粗犷霸烈的黑色凶戟，斜斜地交叉插在深坑之中，戟柄兀自高频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搅动着周遭残留的烟尘碎石。
    魔师宫重器——三八双戟！
    双戟皆长逾丈二，通体呈现一种幽暗凝重的玄黑之色。
    戟杆并非寻常浑圆，而是铸有八棱角势，棱角分明，密布着细密的、如同龙鳞般的细密霜纹。
    戟刃并非轻薄利刃，而是一种厚重沉凝的构造：顶端是两支长约尺许、形状略似弯月却更为狞厉的勾刃，刃口薄如蝉翼，闪烁着幽冷的致命寒芒，内弧与外侧则各开有数个锯齿状的獠牙破甲槽；双勾刃之下，再突出一截菱形、带着三棱血槽的沉重主尖刺！通体线条刚猛霸道至极。
    但看着双戟插入地面时，皆是没入地面过半，且炸出了近直径三尺，深约两寸的坑洞，就能知晓这双戟的重量。
    加起来，必然超过百斤。
    目光仅仅在那一对散发着屠戮与冰寒气息的凶戟上停留刹那，顾少安那深若寒星的眼眸，已不动声色地移向凶戟之畔的挺拔的身影。
    来人年约三十出头，面容俊美，肤色是略显透明的苍白，如同上好的无瑕玉石雕琢而成。
    两道如墨般飞扬的剑眉斜斜插入鬓角，眉宇间仿佛笼罩着终年不散的淡淡寒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深邃幽暗、似乎蕴含无尽旋涡的眼眸。那并非少年人的清澈或锐利，而是沉淀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漠然、冷酷与俯瞰众生的深沉威严。
    他身着一袭剪裁极为合体、质料非凡的玄黑色锦袍，纹饰古朴深邃，领口与袖口皆以暗金丝线绣着难以辨认的魔纹图腾，身形挺拔如孤峰寒松。
    一头黑亮如缎、长可及腰的墨发，并未束冠，只用一根漆黑如墨的龙形玉簪随意挽起大半，余下几缕随意垂肩头，在激荡的气流中微微飘拂。
    要唯一有些突兀的，便是此人的身形，颇为的魁梧。
    与身上那股温雅的感觉颇为不符。
    以这般沉重且特殊的双戟作为武器，再加上这样的容貌外形，顾少安如何不知面前这人的身份。
    烟尘散开，众人也看清了此刻场中忽然多出的这人。
    当看到来人时，之前面色还带着几分紧张的赵敏顿时面露喜色。
    而受了重伤体内气血翻涌不断的花解语和鸠摩智，此时亦是长长松了口气，蓦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少林的空智目光于双戟时，眸光一凝，忍不住惊骇开口。
    “这是，大元国魔师宫的三八双戟？”
    听到空智大师所言，六大派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的看向插在地面的三八双戟。
    不少弟子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
    这时，宋远桥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
    “素闻魔师庞斑在初入江湖之时，所用的武器便是以北海玄铁所铸，重达一百五十七斤的三八双戟。”
    “只是在二十年前，将这三八双戟传给了自己的亲传弟子，方夜羽。”
    并不算大的声音在真元的帮助下辐散到每个人的耳边。
    也让六大派的人知晓了这忽然出现的男子身份。
    正是大元国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魔师庞斑唯一的一个亲传弟子。
    人称魔师的，方夜羽。
    不过，在明白了忽然出现的这人身份后，六大派中一些心思转的比较快的，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方夜羽出现在这里。
    也就是，今日针对六大派人背后的势力，是大元国的魔师宫。
    何太冲夫妇，崆峒五老以及鲜于通在想通这一点后，目光纷纷看向少林的空智大师。
    被几人这样盯着，少林的空智大师额头几条黑线浮现。
    可他也知晓为何何太冲等人会忽然都将目光对准了他。
    魔师宫在大元国内地位崇高。
    放眼江湖，都可以列入顶级势力之列。
    而昆仑，华山剑宗，崆峒以及峨眉四派，今日之前都只是二流之列。
    何德何能可以引得魔师宫这样的顶级势力不远万里跑到大魏国来找他们的麻烦。
    而武当派的张三丰，这些年来一直深居浅出，几乎不怎么在江湖活动。
    与魔师宫结仇的可能性太。
    算了算去，也就少林派有这样的资格招来魔师宫这样的敌人。
    方夜羽没有搭理宋远桥以及其他六大派的人，目光先是在周围扫了一圈。
    然后在地上早已经没了生息的柳摇枝尸体上稍稍停顿后，又淡淡地移开了目光，转而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于顾少安的身上。
    同一时间，位于方夜羽身后的花解语体内传来真元的波动。
    几息后，方夜羽眸底多了几分凝重，看向顾少安时，心中也有了些许的诧异，以及，几分蠢蠢欲动。
    顾少安亦是平静的看着方夜羽，视线没有半点避让之意。
    这一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顾少安的目标从来不是杨逍，韦一笑这些人。
    甚至也不是赵敏身后的玄冥二老，柳摇枝等人。
    从头到尾，顾少安的目标，只是此时立于花解语和鸠摩智身前的方夜羽。
    和灭绝师太以及绝尘师太所想的一样。
    顾少安做事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若是换了平日，在确定赵敏以及花解语等人身份的瞬间，顾少安第一时间就会将几人解决，一了百了。
    之所以此前在赵敏等人出现时一直没有动手，也是因为顾少安不清楚方夜羽是否就隐藏在暗处。
    四目相对，沉吟了几息后，不管是方夜羽还是顾少安竟然在一句对话没有的情况下便在同一时间齐齐运转体内的真元向着对方冲去。
    武者战斗的交流，往往只有两种情况。
    一是讲道理，明对错，论身份。
    二，则是实力不足时彼此间相互的试探。
    恰巧，此刻这两点，都不适用于方夜羽和顾少安。
    因此，对于两人而言，现在最好的方式，无异于是直接手底下见真章。
    “嗡——！”
    就在两人体内磅礴真元运转，身形带起残影掠出的刹那，明明方夜羽垂于身侧的双手并未动弹分毫，但那两柄先前被他插入青石板中犹自散发着阴寒煞气的狰狞三八双戟幽光一闪，却仿佛被无形的巨力之手骤然拔起。
    下一瞬，那两支深深没入青石板中、兀自散发着幽冷煞气的玄铁三八双戟，竟仿佛被无形的巨灵之手猛地拔出，精准无比地飞入方夜羽骤然抬起、如同玄铁铸就的双掌之中。
    双戟入手，方夜羽前冲之势骤然加速，带着一股踏碎山河的狂霸气势！
    双戟自上而下，势若天倾，沉重的戟身凝聚着幽蓝魔光，撕裂空气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白痕气浪直劈顾少安顶门。
    面对方夜羽的攻势，顾少安眼神沉静如渊，疾行的身影骤然凝滞半步，右脚踏碎轻转的瞬间，右手于倚天剑的剑柄之上。
    随着五指紧扣。
    “吟！”
    霎时间，一声清越、悠长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凤凰清唳，响彻整个光明顶的上空。
    此刻光明顶上所有人的心神仿佛被这声音攥住，不受控制的向着顾少安看去。
    下一秒，一道煌煌金光随鞘而出，明亮如秋水的剑光瞬间让所有人感觉到几分惊艳。
    随着真元涌入，顾少安手腕震颤如灵蛇抖鳞，手中的倚天剑顿时划过一道刚猛霸烈却又浑圆如意的巨大圆弧。
    剑上劲气以及真元凝而不吐，使得剑身都仿佛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荧光，煞是不凡。
    剑刃破空时，更是托起道道清晰可见的残痕后向着方夜羽猛然劈下的双戟相触。
    “铛”
    剑戟悍然交击的瞬间，洪亮的劲气撞击之声骤然响彻开来，恍若空谷沉钟，震耳欲聋。
    也是在两人武器触碰的瞬间，以方夜羽和顾少安为中心，周围三丈的青石地板瞬间碎裂，地面下陷了足足两寸。
    同时，一股恐怖的气浪也以两人为中心迸发。
    裹挟着巨坑周围的碎石席卷开来。
    本身一些不起眼的碎石也因两人战斗余波中的劲气变得速度远超强弓弩箭，破空尖啸声令人头皮发麻。
    灭绝师太以及绝尘师太，手中长剑早已出鞘，剑刃顿时化作一片凝实坚韧的青灰色光幕，剑气纵横，密不透风！
    无数飞石撞上，被剑气绞碎切割，发出叮叮当当的密集脆响，火星四溅。
    其余五派的掌门以及长老也是仓皇应对。
    勉力将这些乱石接下后，宋远桥高喝一声，携带着武当派的弟子往后退了三丈。
    其余几派亦是闻声而动，纷纷远离正在交战的两人。
    烟尘弥漫中，第一次交手后，感受到对方剑刃中蕴含的力道以及深厚的功力，不管是方夜羽还是顾少安神情都是在顷刻间多了几分凝重。
    尤其是方夜羽，方才瞬间的交手中，方夜羽清楚的感觉到，顾少安那一剑里蕴含的力道，竟然隐隐还要压过他一头。
    这是从他得到三八双戟以来，从未遇见过的事情。
    收敛心神，方夜羽双戟交错卷起的层层的劲气化作幽蓝魔蛟向着噬咬而来，双戟还未至，但那恐怖的劲风已然将顾少安的青白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顾少安眸光闪过，瞬息间听声辨位辨别出方夜羽双戟挥动间劲风最薄弱之处。
    旋即，腰马下沉，劲贯足弓，手中倚天剑自右向左斜撩而上挥去。
    因顾少安灌入这一剑中的力道，使得破空时的声音都充满了沉闷。
    “叮！”
    金器撞击的声音响起，恐怖的劲道混着真元瞬间爆发。
    那恐怖的劲道，方夜羽感觉顾少安这一剑，并非是挥出来的，反倒提着一个精铁所制的门板砸在他的手中。
    恐怖的力道使得方夜羽左戟的去势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左臂经脉微微一麻，身体也是有了瞬间的滞停。
    “机会”。
    将这一幕收入眼中，顾少安剑势随势变，千峰承晖的重压尚未完全消散，他手腕如灵蛇吐信，借着重砸反弹之力一抖一旋。
    随着《日剑法》顺便转变成为《柳絮剑法》内的招式。
    顾少安手中的倚天剑那沉重之势瞬间消失，剑身变得轻若无物，如同被狂风吹起的一缕最坚韧的柳丝，灵动而刁钻。
    剑尖如同长了眼睛，沿着方夜羽因左戟下沉而略显迟滞的右臂空隙，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蜂，悄无声息却又狠辣无比地刺向其右腋肋极泉大穴。
    这一招变化快如闪电，浑然天成，无半分滞涩。
    方夜羽心中一凛。
    他左戟被震开下沉，力道未复，若右戟继续全力前送，在攻击下时，顾少安这一剑必然先一步穿过他的身体。
    方夜羽不顾左臂震荡带来的些许迟滞，强行提气，健硕的腰肢猛然向后一折，同时紧握右戟尾端，将原本前送的右戟，如同大鹫翻身啄击般，由前刺硬生生变为向后上方极其刁钻的一记反撩。
    “铛”
    一声刺耳的锐鸣！幽蓝戟刃险之又险地格住了那缕刁钻如柳丝的剑尖。
    见自己这一招被方夜羽破掉，顾少安虽觉遗憾，但也并未过于意外。
    若方夜羽真的这么弱的话，也不配有着“魔师”的称号。
    这一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顾少安也不会这般重视了。
    旋即右足猛踏地面，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合身疾进，再次欺身而上。
    方夜羽双戟挥舞双戟交错，幽蓝戟芒撕裂大地，如同两头张开巨口的冥域魔龙噬咬而至。
    双戟自空中划过时，劲风切割空气发出如同战鼓擂动和魔怪嘶吼的混合声响。
    搭配着方夜羽那大开大合，简单、直接的招式，使得方夜羽的攻势带着一种凛然的霸气。
    单单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让人能够感觉到强烈的压迫感。
    顾少安的剑招时而如柳絮轻摆，时而如日破空，携带着日陨惶惶之势。
    但即便是看似绵软无力的剑招，却都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劲力以及浑厚的真元。
    无论方夜羽的攻势如何汹涌，顾少安却能巍然不动。
    几十息的时间，两人已经交手近百招。
    每一次兵刃撞击，都会有一道剧烈的声响。
    单单从响声，灭绝，宋远桥等人就能判断两人攻击之中蕴含的力道达到了何等恐怖的境地。
    两人的交手的速度太快，战斗太过激烈。
    就此刻顾少安与方夜羽展现出来的身法速度以及出手速度，已经快到让灭绝师太以及空智大师都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这还是几人都已经运转真元，让自身目力增强到极点的情况下。
    别是六大派其他弟子了，根本就看不清楚两人具体的招式。
    武当派。
    宋青书已经彻底僵立在了原地。
    他的嘴唇微微张着，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尽褪，连耳根都显露出一层青灰的死气。
    上一次被顾少安轻易击败，他虽有失、不甘，但背后的武当派，作为师公的张三丰，也让宋青书内心深处尚存一丝奋起直追的勇气。
    但现在呢？
    在顾少安与方夜羽酣战间，他却是连两人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即便竭尽全力，都只能捕捉到如同鬼魅般一前一后闪烁的残影，以及那如同太古凶兵对撼时发出的的轰鸣与气浪声。
    个中的差距，已经达到了天堑所隔的层次。
    那是一种连望其项背都做不到的差距。
    这让宋青书如何不惊？
    “明，明明，他还未到弱冠之龄，为何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听着这道呢喃声，张松溪与宋远桥都忍不住转过头。
    当看着呆若木鸡，整个人都有些失魂魄的宋青书，张松溪与宋远桥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都不由长叹了一声。
    这世界，有些人，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为了印证“天骄”二字的分量。
    普通人终其一生攀登的巅峰，对某些人而言，不过是路途上微不足道的风景。
    方夜羽如此。
    顾少安，更是如此。
    面对如顾少安和方夜羽这样的人，别是宋青书，哪怕是宋远桥以及张松溪，此刻心中又何尝不升起一丝“百年铸一剑，难及少年功”的苍茫与无力？
    武当是幸运的。
    有曾经能够镇压一众天骄的天骄张三丰在。
    但可惜的是，武当的幸运，并未能够一直延续。
    现在的武当，直到宋青书这一代，都未能再出现一个，能够让他人望尘莫及的天骄传人。
    想着，宋远桥不由看了看远处的灭绝师太。
    “有这样的弟子在，峨眉当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