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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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人府,闺阁深处。
    永淳公主坐在闻人月对面,一张脸气鼓鼓的,愤愤不平道:“月姐姐,我都听了,那个陈雨好大的胆子,他竟然敢那么你,那样议论闻人阁老!”
    靖夜司两位十六卫冲突的消息,早已传遍了京城的各个角。
    就连深居宫中的永淳公主,今天早上都听宫女们在议论。
    一想到那个陈雨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月姐姐难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越想越气,鼓着腮帮子,胸口起伏:“不过就是立了些功劳,得到父皇几分赏识吗,竟如此目中无人,连你都敢欺负,气死我了!”
    闻人月神色平静地斟了杯茶,轻轻推至她面前,语气淡然,道:“公务之事,意见相左,、实属寻常,我都不气,你又何必动怒。”
    “那他也不能这么你!”
    永淳公主见闻人月这般淡然,只当她是性子清冷不愿计较,愈发替她委屈,道:“月姐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他才敢这么放肆,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委屈!”
    她猛地站起身,风风火火的向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这就去找他算账,非得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不可!”
    闻人月想要阻拦,永淳公主却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她望着永淳公主消失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最终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未真的起身去追。
    这本来就是一场戏。
    让她闹一闹,也显得这出戏更加真实。
    陈府,林宣今日休沐,并没有去靖夜司,而是在家中修行。
    他刚刚将真气运转一个周天,院门便被人从外面“哐当”一声大力推开。
    永淳公主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俏脸含霜,杏眼圆睁,径直冲到林宣面前,纤纤玉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娇斥道:“陈雨,你好大的官威啊!”
    知琴司棋几名丫鬟跟在她的身后,一脸的无奈。
    公主忽然闯进家里,她们拦不住,也不敢拦。
    林宣缓缓站直身体,对永淳公主拱手行礼,语气平和:“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何指教?”
    永淳公主见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更为生气,挺起胸脯,双手叉腰,质问道:“你昨天在指挥使司,是不是辱骂月姐姐了,我命令你,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月姐姐道歉!”
    林宣表情依旧平静,道:“公主殿下,此乃靖夜司公务,下官与闻人大人只是对案件处置有些不同见解,并非辱骂……”
    永淳公主打断他的话,大声道:“你少狡辩,你做了什么,外面早就传开了,你不仅讽刺月姐姐,还敢讽刺当朝阁老,好大的胆子!”
    她叉着腰,努力摆出最凶狠的样子,威胁道:“别以为父皇赏识你,赐了婚,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我告诉你,立刻去跟月姐姐道歉,否则……否则本宫就去告诉父皇,你欺凌同僚,让他撤你的职!”
    林宣闻言,对她微微抱拳,道:“公主殿下若想撤了下官的职,不用麻烦陛下,下官这就去指挥使司请辞……”
    话音未,他已举步欲行。
    然而刚迈出两步,便又停了下来。
    永淳公主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腕,急道:“不行,你不能辞职!”
    她心下清楚,若真让这家伙去找陈秉辞职,陈秉必定会向父皇告状,到头来,受罚禁足的还是自己……
    永淳公主又气又无奈,她悲哀的发现,他居然拿陈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这个家伙不仅不给他面子,还动不动拿辞职威胁她,关键是他一辞职,受罚的是自己……
    她气势汹汹的来,却又只能灰溜溜的离开,临走之前,还指着林宣,气呼呼道:“你,你给我等着!”
    片刻后,永淳公主带着一肚子憋屈和挫败,又回到了闻人月的闺阁。
    她回来的时候,不像刚才出去时那般风风火火,而是耷拉着脑袋,脚步沉重,连推开房门的动作都带着一股泄气的力道。
    闻人月依旧坐在原处,似乎连姿势都未曾变过,她抬眼看着永淳公主,心中了然,却并不点破,只是轻声问道:“怎么了?”
    永淳公主快步走到闻人月身边,委屈地坐下,噘着嘴,声音里面带着哭腔:“月姐姐,那个陈雨太可恶了,我让他来给你道歉,他非但不肯,还威胁我……”
    她双手叉腰,模仿林宣的语气,瓮声瓮气道:“公主殿下若想撤了下官的职,不用麻烦陛下,下官这就去指挥使司请辞……”
    随后,她挫败的低下头,无奈道:“我不拦他,他肯定又要去找陈秉,陈秉又会告到父皇那里,父皇又会惩罚我……”
    永淳公主仰起脸,那双明亮的杏眼里此刻满是挫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助:“月姐姐,他怎么这样啊,我是公主,他为什么一点儿都不怕我……”
    她自幼金枝玉叶,备受宠爱,宫中上下,乃至京城权贵,谁不对她谦让三分?
    偏偏这个陈雨,软硬不吃,孩子一样,动不动就用辞职威胁她,让她所有的威胁都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心中憋闷得厉害。
    看着永淳公主这副又气又委屈、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闻人月清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拍了拍永淳公主的手背,安慰她道:“他若是那般趋炎附势、畏首畏尾之人,陛下也不会如此看重他,他毫无背景,敢与你我据理力争,不正明他并非阿谀奉承之辈,心中自有原则吗,如今朝廷缺少的,正是这样的忠直之臣……”
    她与林宣只是演戏,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让永淳恨上他。
    闻人月的这番话,像是一道清泉,浇灭了永淳公主心头的部分怒火。
    她仔细想了想,觉得月姐姐的有道理,那个家伙,和那些对她极尽阿谀奉承的人相比,的确有很大的不同,难怪父皇这么器重他。
    她看向闻人月,好奇问道:“所以那天,他也是这么把你哭的吗?”
    闻人月微微一怔,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在西南的时候,我和他的理念就有些分歧……”
    永淳公主道:“是关于新盐法吗,你那时候听到新盐法之后,就立刻去找他了……”
    闻人月再次点头:“是的。”
    永淳公主正要什么,忽然吸了吸鼻子,诧异道:“什么味道,好香啊……”
    闻人月目光一动,随后看向她,道:“永淳你先回宫吧,我要准备修行了。”
    永淳点了点头,道:“你没有生气就好了,那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目送永淳公主离开,闻人月轻轻一跃,来到另一处院。
    林宣的午饭已经做好了。
    闻人月在他对面坐下,道:“永淳也是为我好,你不要和她计较。”
    林宣微微点头。
    人家是公主,就算他计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他和永淳公主,彼此都拿对方无可奈何。
    林宣才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内院门口就传来知琴的声音:“公子,礼部的李郎中来了,是和您核对大婚事宜的……”
    林宣只好站起身,对闻人月道:“你先吃吧。”
    看着林宣离开,闻人月并未动筷,而是放下筷子等待。
    知琴看着从天而降的林宣,心中很是不解,公子为什么一到吃饭时间,就锁着内院的门,也不用家中的厨子做饭,每天从内院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明,公子似乎有着一手精湛的厨艺。
    她们只能猜测,作为靖夜司的大人物,他们可能对食物有着某种严格的要求。
    前厅之中,林宣再次见到了礼部郎中李文远。
    “陈大人,别来无恙。”这位曾经拜访过林宣的邻居,此刻满面笑容,公事公办中又带着几分熟稔的亲切,道:“下官奉陛下旨意,及本部尚书之命,特来与陈大人核对大婚流程及一应事宜。”
    林宣微微抱拳,道:“有劳李大人了。”
    李文远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礼部的分内之责。”
    他摊开手中厚厚的章程,一条条为林宣细致讲解:
    “陈大人,此次大婚,一切依侯爵礼制办理。流程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步。前五步,陛下已下旨,由内务府及我礼部一体操办,大人您只需在‘亲迎’,也就是大婚当日出面即可。”
    “这是内务府拟定的聘礼单子,请大人过目。”
    “聘礼将于三日后,由礼部官员与宫中内侍一同,仪仗开道,送往赵府。”
    李文远递上一份更加详尽的清单,上面罗列着皇家工匠精心打造的金银器皿、绫罗绸缎、珍玩古画,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林宣发现,这份聘礼,比当初陆风给他看的还要丰厚。
    他有些诧异,道:“聘礼陆统领之前让我看过,似乎不是这一份,李大人莫非是拿错了?”
    李文远笑了笑,道:“没有拿错,陈大人不知道,靖夜司大比结束之后,陛下又将您的聘礼规制提了一级,许多聘礼都是新添上去的,自然比那时丰厚一些……”
    他打量着林宣,道:“或许是陈大人在大比上的英勇表现,传到了陛下耳朵里,从而让陛下更加重视陈大人,将您的婚礼规制也提了一级……”
    其实不止林宣意外,他们礼部的官员也意外。
    已经定下的规制,再次提级,以前还从来没有过。
    但这,也更加明了陛下对这位陈大人的看重。
    不出意外,未来几年,他将会是朝堂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林宣看着那厚厚的章程和清单,点了点头,语气平静,道:“有劳李大人,一切依制办理便是。”
    此次的聘礼更加丰厚,他心中不由想着,如此盛大的婚礼,倘若是给青鸾准备的,那该有多好?
    可惜,他自己的婚事,根本轮不到自己做选择。
    送走了李文远之后,林宣回到内院,看到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不由看向闻人月,问道:“你怎么不吃?”
    闻人月重新拿起筷子,道:“等你一起。”
    林宣叹了口气,道:“你,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想到赐婚给我呢?”
    闻人月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她自身在官宦之家,自然懂得一些朝中规矩。
    这其实是陛下掌控臣子的寻常手段,他本孑然一人,让他在京城娶妻生子,他便有了弱点与牵挂,从此只能死心塌地效忠朝廷。
    这些赏赐是真的赏赐,但枷锁也是真的枷锁。
    想到林宣这身不由己的婚事,她不由的联想起自己。
    或许不久的将来,陛下一纸婚约,她也要嫁给她不喜欢甚至是讨厌的人,再次看向林宣时,心中不由的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
    三日后,一场盛大的纳征之礼,轰动了整个京城。
    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京中权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条通往礼部主事赵润章府邸的街道上。
    吉时一到,由礼部官员引领,宫中内侍押送,浩浩荡荡的聘礼队伍从内务府出发,穿行过早早铺就红毯的街道,一路奏乐,向着礼部主事赵润章家中而去。
    队伍所过之处,街道两旁人头攒动,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快看,那是给赵姑娘的聘礼!”
    “乖乖,这种规格的下聘,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啊。”
    “靖夜司这位陈大人,真得圣眷,赵姑娘好福气……”
    “赵主事往后在朝中,怕是无人敢觑喽……”
    喧闹的议论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
    礼部主事不过区区六品,在京城,六品官员一抓一大把,实在算不得什么显赫人物,甚至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他那未来的女婿却非同可。
    靖夜十六卫,虽不列于朝廷常设官制,但其权柄之重,地位之尊,犹在地方正五品的千户之上,通常被默认为从四品的大员。
    更遑论靖夜司直属于天子,掌侦缉、刑狱之权,乃是悬于百官头顶的一柄利剑,即便是手握重权的四品朝臣,也不愿轻易得罪一位正值圣眷、前途无量的十六卫。
    礼部主事赵润章的府邸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
    当那浩浩荡荡、披红挂彩的聘礼队伍出现在街口时,围观的百姓立刻爆发出一阵惊叹。
    “一抬,两抬,三抬……,老天爷,这得多少抬聘礼啊!”
    “那些珍珠和宝玉,一看就是上等货!”
    “还有那些绸缎,光是看着就滑不留手,怕是江南最新的贡品!”
    “赵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攀上这么一位乘龙快婿……”
    议论声、羡慕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赵府的下人们早已得到吩咐,全部出动维持秩序,一个个虽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各个都洋溢着兴奋与荣光。
    这种大场面,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内心与有荣焉。
    府内,正堂。
    赵润章身着官服,尽量挺直身体,努力维持着镇定与体面,接待着一位又一位礼官。
    他不过是礼部一个不起眼的主事,何曾经历过这般阵仗,这种等级的聘礼,他只在礼部的卷宗上见到过。
    但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兴奋之色,心中反而有些担忧。
    如此厚重的聘礼,背后代表的是陛下对陈雨极致的恩宠,女儿嫁过去,若是夫妻和睦自然千好万好,可万一,万一那陈大人真如传言般脾气暴烈,女儿受了委屈,他们这的赵家,连为女儿句话的底气都没有……
    而此时,绣楼之上。
    赵琬站在窗边,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看着楼下庭院里来来往往的忙碌人流,以及无处不在的刺目红色,心中却并无半分喜悦。
    今日的赵府,是整个京城,最为喜庆的地方。
    这喜庆因她而起,却也与她无关。
    她轻叹了口气,感受着此刻的心境,提笔在纸上写下一首新词。
    《鹧鸪天·纳征感怀》。
    帘外笙歌绕画梁,锦匣千迭锁幽窗。皆言彩凤栖金梧,谁见冰心寄玉堂?
    脂粉冷,黛眉凉,菱花镜里鬓云霜。春风不解丁香结,犹送喧喧锣鼓长。
    刚刚下最后一笔,一名丫鬟拎着红裙裙摆快步上楼,道:“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赵琬放下笔,缓缓起身,点头道:“知道了……”
    待她下楼之后,那丫鬟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惊讶道:“姐又有新词了?”
    作为京城第一才女,姐的每一首诗词,都会受到无数文人墨客的追捧,她暗中将这阙词记下,然后匆匆的跑下绣楼。
    若是第一个将姐的诗词透露给各大诗院,可以得到不少的赏钱呢。
    姐对于这些事情,一直以来也都是默许的态度。
    也正因此,府上的许多丫鬟,都想要在姐身边伺候。
    她从后门悄悄溜出赵府,直奔最近的一座诗院,片刻后,怀揣一锭银子,满面笑容的从诗院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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