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救命的山药

    黄二丫的这些话，林素娘并不曾往心里去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女孩子，家里又穷成那副模样，不得什么时候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黄家两夫妻当先就要把她卖了，好换自家活命。
    还当牛作马报答她——
    算了罢，她不奢望谁来报答。
    在她被人欺负的时候能站出来两句公道话，在她看来都是极难得的厚道人了。
    冬天的村里人是真的闲，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林素娘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黄家门前，倒把黄水平夫妻吓了一跳，连忙迎了出来，眼中满是惴惴不安的紧张。
    他们不知道，这个前些日子才闹出了“坐产招夫”的林寡妇来他们家做什么。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外头骂了她几句“娼妇”，特意寻上门吵架的？
    黄水平的老婆金三妹肚子微微隆起，一眼瞧见自己的女儿黄二丫站在林素娘身旁，眼睛瞪大了越发像是要从眼眶中突出来，骂道：
    “作死了的赔钱货，现在家里这般忙，你还有心思到处乱逛，看老娘不打断了你的腿——”
    “你干什么？二丫她弟拉肚子命都快没了，特叫我们过来瞧瞧，看看还能不能治得。”
    林素娘将眼一瞪，一把推开了金三妹，她本瘦，常年营养不良的身体比个纸人强不了多少，踉跄着往后退去，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前几日林素娘一人独战吴婆子和孙大柱那一场交锋金三妹也去看了，她自诩自己战斗力不如吴婆子母子，如今见林素娘瞪了眼，气势本就先矮了三分，下意识将脸转向了黄水平。
    黄水平一向是个老实的，是老实，不过是一个体面的法。
    后山村就连孩子都知道，一个闷棍下去打不出一个屁的黄水平就连才会跑的儿都能欺上一把，朝他脸上吐口唾沫，他连擦都不敢当着你的面擦了。
    这人的窝囊，在后山村也算是独树一帜，别具一格。
    金三妹知道自家男人靠不上，对上林素娘，她亦有自知之明，遂挤出一抹干笑来，道：“这不是管孩子，我这性子急，没轻没重的——”
    黄二丫瞧着自己娘还这样粉饰太平，半天不到点子上，不由大急，“娘，爹，林二婶是认得草药的，我请她过来给弟看看病，万一看好了，弟就能活了！快些叫林二婶去看看弟罢！”
    黄水平和金三妹一听，不由都变了脸色。
    前几日儿子突然腹泻不止，他们还当是受了冷风着了凉，只烧了滚水与他吃了几回，没想到竟不曾好转。
    两人本也商量着借钱去镇上给孩子治病，周遭亲戚邻里问了个遍，也没借到一文钱。
    都是精穷的人家儿，谁不知道谁啊，似黄水平两口子连饭都吃不起的，借钱出去就是打水漂儿。
    “我先好，咱们村儿里的人都知道，我林素娘虽认得几种草药，却不是正经的郎中。若是你们愿意叫我看一看二丫的弟弟，我也愿意尽一份力。但若能将人治好了，我却不敢夸这个海口。”
    两夫妻还在犹豫，林素娘却先了这样一番话。
    黄水平和金三妹互相望了一眼，一旁黄二丫早就急不可耐，跺脚急道：“娘，爹，你们都弟只能等死了，为什么不叫林二婶看一看呢？”
    一语惊醒心中盘算着九九的两夫妻，黄水平率先点头，道：“她二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若是能治好，我们一家必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林素娘瞥了他一眼，这都的什么话？
    屋内逼仄昏暗，黄水平依着林素娘的吩咐把此时肚子瘦得瘪了下去，浑身无力，眼神发虚的儿子抱了出来。
    感受着自己胳膊上头几乎快没有多少重量的孩子，饶是黄水平早就劝自己多少回，做好了失去儿子的心理准备，这时依然红了眼眶。
    村里跟来的人一个个都往前凑去，想看看林寡妇是怎么给黄水平的儿子治病。
    林素娘凑近看了看黄弟的面色和症状，又问了黄水平夫妻二人一些问题，竟都是黄二丫出声答的。
    这时节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大人们要干活赚吃食，哪有时间带孩子，拉扯一个大的起来，全指着大的带的。
    林素娘有时候也还不是想，自己只生了石头一个，等他长大了，与人起了争执，连个帮忙打架的伴当都没有，也是遗憾得很。
    “我知道几个治拉肚子的法子，只是以咱们这样的家业恐连药都买不来。如今只有一个能用的，你瞧瞧能不能寻些山药来，若能寻到，还是可以试一试。”
    听着林素娘如此着，众人都往前挤了挤，想要听得清楚些。
    这年头儿病靠扛，大病等死，有几个能出得起银钱看大夫抓药的？若是能白得个治病的方子，怕不是可以拿来传家哦。
    “一斤山药磨成细末，入铁锅炒至微黄既成，取十钱以开水调服，一日三餐服用。若吃上两天有所缓解，便是有用。若是没有效果，我也没别的适合你家的法子，趁早背去镇上看大夫得好。”
    林素娘一句，黄水平便讷讷点头，口中喃喃重复着她的话，待她完，他早红了眼眶，抬手抹了把眼角，向林素娘道：
    “多谢她二婶子给了这个方子，我兄弟家就有存的山药，我——”
    他一语未了，便看见人们都朝一个方向瞧去，而他的兄弟黄水贵正抬袖掩了面要打人群中挤出去。
    有好事的拦住了他，嘻嘻笑道：“贵兄弟，你家大哥的儿子等着你家的山药救命哩，你跑什么？”
    黄水平心中一沉，还是上前同他了要用他家地窖里头山药的事情，黄水贵一脸为难，他媳妇张翠花先撇了嘴开口道：
    “叫我你家儿子这模样，恐怕也是早晚的事。那山药是李地主交给我们留种的，若是叫你用了，人能不能救回来还是两，怕是最后鸡飞蛋打，我们还赔不起李地主的山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