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黑潮围营（上）

    传讯玉符的光芒彻底熄灭。
    冰上，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但那寒意，远不及心底升起的冰冷。
    “闻太师……受伤了？”
    一个老兵喃喃重复，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冰面上。
    恐惧是会传染的。
    尤其是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胜、所有人都遍体鳞伤、灵力枯竭的时候。这消息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很多人心里那根绷紧的弦。
    “我们……完了。”有人瘫坐在地。
    “五百黑甲军，加上那个怪物……”另一个老兵看向远处正在逼近的黑色洪流，声音发颤，“我们拿什么守？”
    绝望开始蔓延。
    就连那三百多个寒渊族人，虽然听不懂具体内容，但也从众人的表情中读懂了什么。几个孩子开始声哭泣，哭声在寒风中断断续续，更添凄惶。
    姬北辰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枚已经暗淡的玉符。
    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画面：
    九间殿里，闻仲对他“军中有三个将领不对劲”时那双锐利的眼睛。
    出征仪式上，老人身披雷甲，亲自擂鼓。
    还有刚才传讯虚影中，那张即便模糊也能看出苍白的脸。
    受伤了？
    被黑潮正面击中？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刺肺的空气让他头脑清醒了些。
    然后，他转身，看向冰上或站或坐、神情各异的众人。
    “都听我。”
    声音不大，但用了太初灵光附带的“清心”效果，像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头顶。
    所有人都看向他。
    包括云渺儿——她勉强睁着眼，靠在冰岩上。包括邓婵玉——她拖着伤腿，用刀支撑着身体。包括那些老兵，那些寒渊族人。
    “闻太师受伤，是真的。”姬北辰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脸色更白。
    但他紧接着：“但传讯断了，不一定就是他出事了。”
    “什么意思？”一个老兵问。
    “雷营长的传讯是被强行中断的。”姬北辰举起玉符，“如果是正常结束，会有‘嗡’的轻鸣。但刚才，是直接‘熄灭’。这明什么？”
    云渺儿反应最快：“通讯被干扰……或者，雷营长那边爆发了高强度战斗，灵力紊乱导致传讯中断。”
    “对。”姬北辰点头，“两种可能：第一，闻太师真的重伤，雷营长在激战中无暇维持传讯。第二……”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袁福通大军。
    “这是心理战。”
    “袁福通故意让我们听到前半截，然后干扰通讯，让我们以为主力全灭。”姬北辰声音渐冷，“他在击垮我们的抵抗意志。”
    这话像一道光，刺破了绝望的阴云。
    “有道理！”一个老兵猛地站起，“雷部三万精锐，就算中伏，也不可能一下子全垮！闻太师可是地仙！”
    “但太师受伤……”有人还是犹豫。
    “受伤不等于倒下。”邓婵玉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但坚定，“我父亲过，闻太师年轻时常与北海妖族厮杀，受过的伤比这重的多了去了。但他从没退过一步。”
    她看向姬北辰：“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姬北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太初灵光全力运转。
    【战场局势推演中……】
    【敌我力量对比：
    敌方：袁福通（伪地仙）+黑甲军×500（平均炼精化气中期）+冰傀儡×？+影噬种×？
    我方：姬北辰（炼气化神初期，星元枯竭）、云渺儿（炼气化神中期，灵力透支）、邓婵玉（无修为，重伤）、老兵×12（半数带伤，平均炼精化气后期）、寒渊族人×317（无战力）
    地形：冰凹陷区，仅一条一人宽路上行，易守难攻。
    时间：未知（雷震援军抵达时间无法预测）】
    【推演结果：
    固守方案：依托地形，可抵挡黑甲军常规进攻1-2时辰。但若袁福通亲自出手强攻，防御将在半刻钟内崩溃。
    突围方案：携带平民无法突围，成功率0%。
    等待救援方案：成功率取决于雷震能否突破黑潮包围，概率……不足30%。】
    【建议：寻找第三变量。】
    第三变量？
    姬北辰睁开眼。
    冰上，寒风呼啸。远处，黑甲军已经推进到坡道废墟前三百丈，正在整队。袁福通那三丈高的身躯像一座黑色铁塔，暗红色的眼睛正盯着这边。
    等等。
    袁福通为什么不直接冲上来？
    以他伪地仙的实力，这百丈距离，几个呼吸就能杀到。为什么还要整队？
    除非……
    “他在等什么。”姬北辰低声。
    “什么？”云渺儿没听清。
    “袁福通在等。”姬北辰指向黑甲军，“你们看，他们推进到三百丈就停了，正在布阵型——不是冲锋阵型，是包围阵型。”
    众人仔细看去，果然。
    黑甲军分成三股，左右两股开始向冰两侧迂回，明显是想形成合围。而袁福通站在正中，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命令？
    “他在等黑潮。”姬北辰突然明白了，“黑潮吞噬需要时间。他想等黑潮彻底包围主营地，断掉我们所有退路和心理希望，然后再慢慢收拾我们。”
    “猫抓老鼠。”邓婵玉咬牙。
    “对。”姬北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但这也给了我们时间。”
    “时间有什么用？”一个老兵苦笑，“我们灵力都快干了，阵法材料也用完了，连爆破符都没剩几张……”
    姬北辰没回答。
    他走到冰边缘，蹲下，伸手触摸冰面。
    触手冰冷刺骨。
    但太初灵光传来反馈：
    【冰层深度：约三十丈】
    【下方探测到微弱水脉流动】
    【水质分析：蕴含少量地脉灵气（被污染度：12%）】
    水脉？
    姬北辰心中一动。
    他想起《星辰观想篇》里的一条冷门记载：“星力可引，地脉可通。星辰映水，则光华倍增。”
    意思是，如果有水作为介质，星辰之力的传导和增幅效果会大大提升。
    而这里……
    他猛地站起：“云渺儿，你还能布阵吗？”
    云渺儿苦笑：“型防御阵可以，但材料……”
    “不要材料。”姬北辰打断她，“用水布阵。”
    “水？”
    “对。”姬北辰指向冰面，“这下面三十丈有水脉。我要你布一个‘引星入水’的增幅阵——不用攻击，不用防御，只要一个功能：把我的星辰感应范围，扩大到极限。”
    云渺儿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你是想……远程感应主力战场的情况？”
    “不止。”姬北辰看向东南方向，那是雷震主力应该所在的位置，“如果闻太师真的受伤，黑潮在吞噬大军，那么那里的‘道染浓度’和‘生命反应’一定异常剧烈。只要感应够强，我就能知道真实战况，甚至……”
    他顿了顿，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闻太师还活着，只是被困，也许我能用星光给他传一道‘坐标’，帮他们撕开一个突围方向。”
    所有人都惊呆了。
    隔空感应百里外的战场？
    还要远程传递坐标？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云渺儿在思考几秒后，点头：“理论上可行。星辰之力的传递本质是‘共鸣’，只要有足够的介质和增幅……水脉确实是绝佳载体。但需要时间布置，而且……”
    她看向姬北辰：“你的星元已经枯竭了，拿什么做感应源？”
    姬北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物。
    那是一枚拳头大、晶莹剔透的菱形晶体，内部有星河流转——正是他在西岐觉醒时，北斗垂青赐予的“星核”。
    一直没舍得用。
    “这够不够？”他问。
    云渺儿倒吸一口凉气：“北斗星核……你居然还有这个？！”
    “压箱底的。”姬北辰咧嘴，“本来想留着冲击炼神还虚时用。但现在……”
    他看向逼近的黑甲军。
    “得加钱了。”
    布阵的过程紧张而迅速。
    云渺儿强撑伤体，以指代笔，在冰面上刻画阵纹。没有朱砂，她就用姬北辰给的星核粉末混合自己的精血——那玩意儿亮晶晶的，画在冰上像是用荧光笔在黑夜涂鸦。
    “这里，坎位，要连通水脉。”
    “离位对应南方，是主力战场方向。”
    “震位接引雷霆气息——如果闻太师还活着，他的雷法会留下痕迹。”
    她一边画一边解释，手指冻得发紫，但动作稳得像机械。
    十二个老兵分成两组：六人在坡道路上布置最后一道防线——把剩下的所有冰刺、绊索、还有从冰狱谷捡来的几具黑甲军残骸堆成路障；另外六人则组织寒渊族人退到冰最深处的一个天然冰洞里，用冰块封住大半洞口，只留观察缝。
    邓婵玉没退。
    她拖着伤腿，爬到冰最高处的一个凸起上，那里视野最好。然后，她把双刀插在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袋——里面是十几枚打磨过的冰片。
    “这是什么？”一个老兵问。
    “镜片。”邓婵玉拿起一片，对着阳光调整角度，“我以前在边军时，斥候用的。把阳光聚焦，可以当信号镜，也可以……当点火器。”
    她看向下方正在布阵的云渺儿和姬北辰。
    “如果阵法需要更多‘光’，我可以帮忙。”
    冰面上，阵纹逐渐成型。
    那是一个直径三丈的复杂图案，核心是北斗七星，外围是二十八宿简化版。云渺儿在关键节点埋下星核碎片，然后看向姬北辰：
    “好了。但启动需要大量星元，你的星核……”
    “知道。”姬北辰盘膝坐在阵法中央，双手托着那枚北斗星核，“等我信号。”
    他闭上眼。
    意识沉入丹田。
    那里，原本应该星光璀璨的星元海，此刻干涸得只剩浅浅一层，还布满裂痕。强行施展“星陨”的后遗症开始显现，经脉像被烧过的铁丝，每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但……
    还有太初灵光。
    那团悬浮在星元海上方的柔和光球，此刻正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润的能量。它在修复受损的经脉，虽然慢，但确实在起作用。
    “帮我一把。”姬北辰在意识中。
    太初灵光微微颤动，分出一缕纤细的光丝，探入星核。
    嗡——
    星核内部的星河骤然加速旋转！
    磅礴的、精纯到极致的星辰之力，如决堤洪水般涌出，顺着光丝冲入姬北辰的经脉！
    “呃！”
    姬北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
    太猛了！
    这枚星核蕴含的，是北斗七星积累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本源星力，比他自己修炼出来的星元精纯百倍，也狂暴百倍。哪怕有太初灵光作为缓冲，那股力量冲进干涸经脉的瞬间，还是像用烧红的铁水浇灌龟裂的土地。
    疼。
    但他咬牙忍住。
    意识引导着这股狂暴的星力，按照《北辰星穹诀》的路线运转。一个周天，两个周天……每运转一次，星力就被炼化一分，变得温顺，融入他自身的星元体系。
    与此同时，外界。
    冰面上的阵纹开始发光。
    先是微弱如萤火，随后越来越亮，最后化作一道湛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光柱在三十丈高处散开，像一把倒扣的雨伞，笼罩整个冰区域。
    “阵法启动了！”有老兵惊呼。
    云渺儿却脸色凝重：“还不够……星力在扩散，没有聚焦。”
    她看向阵法中央的姬北辰，发现他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显然在承受巨大压力。
    “得帮他一把。”
    她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那是云家祖传的“阵心佩”，能在关键时刻稳定阵法，但只能用三次，这是最后一次。
    “去！”
    玉佩飞出，在阵眼位置。
    瞬间，扩散的光柱猛地收缩，凝聚成一道仅有手臂粗细、但凝实如实质的湛蓝光束，朝着东南方向——主力战场的位置——笔直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