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遇强风沙

    梁薇急得掉眼泪。
    往常稳得能给画做“外科手术”的手，此时搁在工具箱边上微微颤抖。
    周明远刚完，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包脱脂棉。
    蹲下身用镊子夹着撕成块的棉花，轻铺在帆布上沿与画的缝隙间。
    每铺完一块，就用手指轻轻按一下，让棉花贴在帆布边缘，刚好挡住往里钻的沙粒。
    艾合买提大爷也蹲下来帮忙。
    他老花镜的镜片沾了沙，看不清缝隙，就凑得极近，鼻子快贴到帆布上：“左边好像有点缝，梁丫头，你来补一块！”
    “好。”
    梁薇往左边挪了挪。
    补完最后一块，梁薇松了口气，抬头刚好看见艾合买提大叔的手在帆布边缘上摩挲。
    那是一坨歪歪扭扭的蓝色线团。
    “怎么了艾合买提大爷？”
    “这是我孙女织的。”
    梁薇声打趣：“您孙女织这帆布时，肯定没想到能派这用场吧？”
    “可不是嘛。”
    艾合买提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两道浅沟，轻轻道：“她去年秋天跟着邻居家姑娘学织布，织到这的时候，线团缠在一起，拆了三次都没拆好，坐在院子里哭，自己手笨。
    我呀，就蹲在旁边劝。织错了才好，以后一眼就能认出是我孙女织的，比啥花纹都特别。
    等回家我得告诉她，她的这块帆布护住了画，是大功臣。”
    梁薇听得心里暖乎乎的，正想点什么，就听见周声地嘀咕。
    “周，怎么了？”
    周扶着帆布，胳膊举了快十分钟，臂上的肌肉都绷得发僵，他轻轻动动胳膊，道：“梁姐，我胳膊有点麻，能把木棍往南挪点，换个姿势扶吗？”
    “慢慢挪，别让帆布晃。”
    “你先把右手的力气松点，用臂靠住帆布，左手挪木棍，挪的时候盯着点，别让布往画上靠。”
    周按着她的做，把木棍往南挪五厘米，换个姿势扶着，胳膊上的酸麻劲儿总算缓了点。
    他吐了口气，声：“还好这木棍结实，不然真撑不住。之前在工作站削的时候，我还觉得没必要，现在看来，亏得周老师考虑得周全。”
    “干咱们这行，就是得多想一步。”周明远刚检查完帆布的缝隙，头发上沾的沙粒随着动作往下掉，“以前有次在隔窟，风沙来得急，没准备支撑的木棍，防护布往下垂，蹭掉了一块画残片，到现在想起来都心疼。”
    话间，外面的风声弱下去，灌进来的沙粒也少了许多。
    三人保持着姿势，又等了十五分钟，直到崖外只剩偶尔掠过的微风，周明远才示意周慢慢把木棍抽出来：“轻点，别碰着帆布，顺着布的纹路往外抽。”
    周点点头，手指扶着木棍末端，一点一点往外抽。
    抽完一根，又换另一根。
    两根木棍抽完，帆布下沿只是轻轻晃了晃，没往画上蹭。
    周明远绕到帆布前，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光线调得很弱，从帆布边缘往里照。
    他蹲着身一点一点挪动脚步，从帆布南侧照到北侧，确认没有新的沙粒往里钻，才对艾合买提大爷：“大叔，你把帆布左沿往回收两厘米，我看看里面。”
    艾合买提大爷应了声，双手扶着帆布左沿，微微用力往回收。
    他动作稳得很，生怕快了会让帆布晃起来。
    等帆布收回两厘米，周明远用手电筒照向那片掉沙的莲花纹。
    西的莲花纹保持着刚才的样子，掉沙的地方积着薄薄一层红沙，却已经不再往下掉。
    残存的花瓣纹路牢牢扒在崖上，赭红色的颜料泛着点白，却能看出当年的厚重。
    周明远紧绷的肩膀松了点，他没敢大声，只是对着众人轻轻比了个“OK”的手势。
    那眼里仿佛劫后余生的庆幸。
    梁薇站起身，蹲得太久，以致站起来脚底发麻，她扶着墙缓了两秒，目光在帆布上。
    刚才风沙灌进来时，不少带色的沙粒粘在帆布内侧，有灰褐色的崖细沙，更多的是带着淡赭红、浅明黄的颗粒，那是画上脱的颜料。
    她立刻想起自己背包里的文物现场记录本和无酸样品袋。
    出发新疆之前，美院的李老师特意叮嘱她，这些从画上掉的细沙有极其珍贵的研究价值，“哪怕是一粒带色的沙，都别放过”。
    她从背包侧袋里掏出记录本，又拿出一支多色的圆珠笔。
    黑的用来画示意图，蓝的用来写文字，红的标注重点。
    先是用黑色在记录本上画出37窟西的简易示意图，用虚线标出莲花纹的位置，再在掉沙区域画上个方框，旁边用蓝色写：“掉沙区域：西中部，距地面120cm，莲花纹第3层花瓣北侧，面积约10cm×8cm”。
    写完，她又掏出一把迷你直尺，对着画量了量残存花瓣的长度，在示意图旁补充：“残存花瓣最长处7.5cm，最短处2.3cm，颜料层酥碱面积约占该区域1/3”。
    周明远凑过来看了眼：“把掉沙区域旁边的裂缝也标上，就是那道斜着的，约5cm长的细缝，下次来重点看看这里。”
    “好。”梁薇赶紧用红色在示意图上画了道细斜线，标注：“裂缝长度约5cm，宽约1mm，无明显掉沙”。
    做完这些，她才掏出无酸样品袋。
    袋子是透明的，上面贴着标签，标签上有“文物残片专用”的字样，袋口有密封线。
    她又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尖头镊子，跟普通镊子不同，镊子头经过处理，专门用来夹取脆弱的文物残片。
    周凑过来看热闹，见她从背包里翻出这么多东西，忍不住声问：“梁姐，你带的这些都有用啊？我还以为就带画板和笔就行。”
    “一看你上课就没好好听。”
    “嘿嘿，我不是文博专业的嘛。”
    “都有用。”梁薇捏着镊子，先对着手电筒的光，仔细分辨帆布上的沙粒。
    她继续：“你看这些带颜色的，不是普通沙子，是画上的颜料颗粒。
    我在美院实验室待过半年，跟着导师做过敦煌画的颜料分析。
    哪怕这么的颗粒，用实验室的专门仪器也能测出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