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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风雨初歇云又聚(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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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晚宴,是杨灿和于家外务大执事东顺的初相见。
    这也是杨灿同时和于氏家臣三巨头的初相见。
    虽这场晚宴只是各方认识一下,熟络一下感情,并没有其他作用,但是对于杨灿来,意义却并不平凡。
    如果不是看到了他的能力,于氏三大家臣,不会在述职聚时,特意把他叫来。
    至此,杨灿不仅在阀主心里占据了一席之位,也正式进入了于阀三大家臣的法眼。
    酒过三巡,琥珀色的酒液在琉璃杯中晃出了细碎光晕。
    杯盏相碰的脆响里,三家臣的话题不知不觉就绕着于阀的话题铺展开了。
    杨灿执起锡酒壶,壶嘴倾斜时稳得不见半滴酒液外溢。
    他为三人一一斟满了酒,又用公筷将碟中的蜜渍莲子布到三人碟里。
    看起来,这位年轻人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服务三位大执事身上,可他的耳尖却悄悄地竖了起来。
    真正有用的讯息,往往就藏在大人物这般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谈里。
    单是从东顺的沉稳、易舍的喟叹、李有才的笑谈中截住些只言片语,都比在外面听来的消息更真切、更金贵。
    东顺放下杯子,指腹摩挲着杯沿那圈暗纹,语气里带着几分沉郁:“哎!今年陇东的庄稼歉收了近三成啊,开春那几场雨没下透,高处地里的庄稼抽穗时就矮了半截。”
    李有才笑道:“大执事不必担忧,杨执事先前改良的那高筒水车,不是能把河水上引到高处么?”
    李有才看了杨灿一眼,这可是给他扬名呢,他李有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李有才道:“今年是因为来不及了,明年在陇东多造些水车,这缺水的难题定能迎刃而解。”
    东顺缓缓点头,指节轻轻叩了叩桌角:“老夫已让人去陇东勘察河道了,得寻些水流急的地方安放水车。
    真能成的话,往后那片地也能少受些天旱的罪,不用再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了。”
    话到此处,他抬眼看向杨灿,目光里带着几分赞许:“你这脑子是真活络,耕犁改得省了三成力气,水车又能解燃眉之急!
    老夫活了这大半辈子,竟然从没往这处想过,倒是有些汗颜了。”
    杨灿忙欠了欠身,语气恭谨却不谄媚:“大执事要管着于阀所有粮田的排布,从播种到收仓,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哪有精力顾及这些细碎改良?
    属下不过是守着自己分管的那片田,才有闲心琢磨些旁门巧技罢了。”
    东顺听了不过低笑一声,他在族中掌事数十年,怎会因一句客套话就飘飘然。
    一旁的易舍却忽然叹了口气,苦笑道:“东执事管农耕,向来是滴水不漏,于家这几十年的收成能稳得住,东执事功劳最大。
    陇东就算减产,终究是天灾,也只限于一地,对咱们于家的根基没多大影响,而且明年多安水车,也就解决了。
    可我这边……”
    他轻轻摇头,叹息道:“自从出了何有真那事儿,他自己倒了不算,手底下那些人,不管是不是掺和了他私走山货的勾当,也全被清除了。
    如今我手底下连个能独当一面的掌柜都没有,这商路要怎么守?”
    易舍到这里,更是意气消沉:“索家最近盯着咱们于家的商道,明里暗里抢了不少生意。
    又是在各地开分号,又是压价抢客源,我这边既没人可用,又被步步紧逼。眼下这局面,谁能比我难啊?”
    话罢,他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底撞在桌面时发出一声闷响。
    杨灿连忙起身,锡壶再次倾斜,酒液稳稳注入易舍的空杯,笑着缓声道:“东执事、易执事,天灾虽有煌煌之威,看着难敌,可终究不是年年都有;
    人祸多因利益起,虽难免遇上,却总有法子防备。于阀传承近三百年了,早就是树大根深,这点风浪,总能扛过去的。”
    东顺捻着胡须,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天灾难敌,但不常有;人祸难免,但却可防……
    得在理啊,各有各的短板,也各有各的应对之法。
    杨执事年纪轻轻,倒有这般通透的见地。”
    李有才在一旁听着,心里已然转开了念头:我果然没看走眼,这杨灿是真有本事的。
    哪像易舍这狗东西,我向他讨教些工坊调度的法子,他总端着架子藏着掖着,靠他根本指望不上。
    往后我还是得多跟杨灿走动,真要是遇上我自己解决不了的难处时,求他帮忙出一把力气,他也必然乐意出手相助。
    ……
    酒宴散后,杨灿踏着微凉的夜露回到住处,刚推开门,便见暖融融的甜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
    胭脂和朱砂各端着一只雕花木盆,正蹲在榻边细细调试水温。
    盆里浮着几片干桂花,水汽氤氲间,淡金的花瓣在水面轻轻打转,将满室空气都染得清甜。
    两个少女穿着水红石榴裙,裙摆拢在膝间,衬得身姿娇俏如初绽的花苞。
    这般年纪,恰是枝头青桃未到灌浆时,尚带着几分青涩的纤细,还没长到饱满圆润的模样。
    见杨灿进来,二人忙提着裙摆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声音脆生生的:“老爷回来了。”
    青梅也闻声从榻上起身,手里还攥着半块没绣完的裲裆。
    那是给婴儿穿的衣裳,素白的绢面上,一头梅花鹿已绣出了大半,鹿角的纹路细密精巧,显然是为索缠枝腹中孩子准备的。
    “老爷快坐,婢子给您脱靴。”
    胭脂眼疾手快,先一步上前扶着杨灿在榻边坐下,指尖轻巧地解开靴带,将靴子拎到一旁。
    朱砂虽不如姐姐机灵,可她会学啊,一见胭脂动了手,立刻凑过来,心翼翼地帮杨灿解下袜子,动作虽还有些生涩,却透着十足的认真。
    在她想来,照顾马儿也是要这般细心的,现在也就是换了照顾人,又有啥区别?
    也就是马儿照顾好了,她能骑,这人她可骑不得。
    所以对于突然从服侍马儿变成服侍人,她毫无羞怩不适。
    “请老爷和夫人浴足。”胭脂脆声道,这话里的心思藏得巧妙。
    这不是在外应酬的场合,杨灿也尚未娶正妻,她便特意略去了“”字,对青梅只称“夫人”。
    青梅听在耳里,嘴角悄悄弯了弯,果然听着很是舒坦呢。
    杨灿和青梅在榻沿并肩坐下,胭脂和朱砂便各将木盆往前推了推,伸手试了试水温,才轻声道:“老爷、夫人,水温正好。”
    着便要俯身帮二人洗脚,却被青梅抬手拦了:“我们自己来就好,你们在旁候着便是。”
    二人正泡着脚,青梅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道:“老爷,方才我去少夫人房里送点心,竟摸到孩子动了呢!
    我轻轻碰了碰少夫人的肚子,你猜怎么着?那家伙立马就蹬了我一下,倒是个不吃亏的性子!”
    “哦?还有这等事?”
    杨灿听得兴起,转头看向青梅,笑道:“我也想摸摸……所以,你什么时候给老爷我也生一个?”
    这话一出口他就猛然惊醒,旁边还有俩丫头呢!
    杨灿心头一紧,好在他素来有急智,话锋微微一转,便丝滑地圆了回来。
    青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脸颊悄悄泛红,娇嗔道:“若是老爷你不胡乱浪费,人家不定早就有了。”
    胭脂朱砂听得一头雾水,老爷和夫人这聊天莫测高深的,听不懂啊。
    杨灿被青梅怼得嘿嘿一笑,本还想再打趣几句,可瞥见胭脂和朱砂在旁,终究还是收了话头。
    杨灿转而问道:“从丰安堡跟过来的那些家仆丫鬟,怎么没见着人影?你们是怎么安置的?”
    “如今后院的厢房和偏房还没建好呢。”
    青梅轻声解释:“我先把他们安排在前院,跟长房的人挤一挤,等这边房舍完工了再搬过来。
    我算过了,咱们这院子的大,容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杨灿点点头,又道:“至于那些孩子,我想着把他们安置在山下的果园里。
    那里空地多,建房子方便,孩子们平日里还能就近照料果木,也不算闲着。”
    青梅可不像李有才府上的潘晚那般,只能打理内宅琐事。
    她虽是杨灿的人,却还顶着内宅二执事的身份呢。
    先前她虽长时间不在长房里,这身份却从未撤销。
    如今听杨灿这么,她略一思索便应道:“这事我也琢磨过。
    孩子们在果园里既能帮着干活,平日里还能在园子里跑跑跳跳,比闷在宅院里自在多了。”
    “不仅如此。”
    杨灿补充道:“果园离咱们住处不远,真有事也能及时照应。而且孩子们在园子里能学些农活,不至于虚度光阴。
    至于识字和习武,也万万不能耽误了,得找先生专门教着。”
    “老爷和夫人想得可真周到!”胭脂立刻接口,绝不让话在地上,拍老爷马屁的事儿,她必须积极。
    “那些孩子能有个安稳住处,还能读书习武,真是天大的福气!”
    朱砂虽然没话,却也跟着使劲点头,活像一只啄米的鸡。
    她反应慢,可姐姐的准没错,她跟着点头那就行了。
    话间,二人的脚已泡好了。朱砂连忙端起铜盆,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胭脂则取来干净的细棉布巾,先帮杨灿擦干脚,又细致地帮青梅擦好,动作麻利又妥帖。
    青梅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对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累了一天,早些回房歇息吧。”
    胭脂和朱砂齐声应了声“是”,又对着二人屈膝福了一福,才提着裙摆,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胭脂还细心地帮他们带上了房门,将满室暖意和低语都留在了屋内。
    ……
    次日天亮,杨灿起了身。
    他住的院子里自开伙房,胭脂和朱砂早将早餐备妥。
    一碗温热的粟米粥,两碟清爽的酱菜,还有几块刚蒸好的杂粮糕,透着家常的暖意。
    杨灿与青梅一起用过早餐,便赶往署理公务的外书房。
    这书房设在长房前宅正院的正堂里,如今长房没有男主人,这里便成了他这位长房大执事处理事务的核心之地。
    刚推开门,便见书案上已摞起半尺高的卷宗,皆是等着他审阅的公务。
    最上面是农庄报来的秋收账目,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田亩数、收成量,连损耗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往下翻,是牧场送来的牲畜调配清单,写着要往灵州送三十匹战马、两百头耕牛;
    最底下则是灵州盐池的产盐报表和黑水冶铁坊的月度产出记录,字里行间都牵着于阀的生计命脉。
    杨灿深吸一口气,将外袍的下摆往椅上一搭,便坐了下来。
    他提起狼毫笔,蘸了蘸墨,逐页翻阅卷宗,半点疏漏都不肯放过。
    遇着账目中模糊的数字、清单里存疑的调配,便用笔在旁圈点出来,还不忘提笔批注几句疑问。
    待批注完,他便唤来门外候着的厮,吩咐道:“把这些圈出来的,尽快送回原处核实,务必尽快把结果报过来。”
    厮躬身应了,捧着卷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待手头的公务处理完毕,杨灿将狼毫笔搁回青釉笔洗中,笔杆碰撞瓷发出清脆的“叮”声。
    他端起桌上早已温好的茶,浅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却没驱散他眉间的思索。
    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少夫人索缠枝分娩的事上。
    他与索缠枝有夫妻之实,是在三月初的时候,从那时算下来,索缠枝的预产期应该在今年年末到明年年初之间。
    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半点不敢懈怠。
    他必须提前想好应对之策,不仅要考虑分娩时的具体时间,更要顾及眼下于阀内部的局势、索家的态度这些大环境因素。
    若索缠枝能生下一个男孩儿,那便是皆大欢喜,他无需多做什么,只需按部就班辅佐这个“长房嫡子”便可。
    可万一,生的是个女儿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杨灿的指尖便微微收紧,握着的茶盏泛起一圈圈水纹。
    索家并不知道索缠枝怀的是他的孩子,却早已知晓“偷龙转凤”的计划,而且以索家的行事风格,必然会主动参与其中。
    索缠枝先前也跟他提过,索家会全力配合,若是有她力不能及的事,尽可交给索家去办。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掉包过来的男婴,日后便是索缠枝名义上的儿子,也是他这位长房大执事要日日亲近、全力扶持的主人。
    如此关键的人选,若是交由索家来挑选,不可控的变数实在太多。
    更让他心有顾虑的是,万一索家借着负责掉包的机会,把他和索缠枝的亲生骨肉顺势带走,该怎么办?
    虽他与索家如今算是“一家人”,可多一道控制索缠枝的筹码,索家的主事人未必会拒绝。
    这般想着,杨灿便摇了摇头,至少这件事绝不能交给索家,必须由他自己掌控,才能把风险降到最低。
    那么,由他来负责,该从何处寻这个男婴呢?
    杨灿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被他收留的孕妇,其中有四位,预产期与索缠枝极为接近。
    就算她们比索缠枝早生产几天也无妨,那么的婴孩,本就相差不大,根本难以分辨。
    更何况,那四位孕妇是鲜卑寡妇,平日里生活条件远不如养尊处优的索缠枝。
    她们生下几天的孩子,体格怕是还不及索缠枝刚分娩的孩子壮实,正好能混淆过关。
    可转念一想,杨灿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四位孕妇到时候若也都生了女儿,又该如何是好?
    从概率上来,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极,可若是从民间常的“玄学”来看,却未必没有可能。
    他曾听人过,有时候一家产房里,生男生女会“扎堆”,要么连着几个都是男孩儿,要么连着几个都是女孩儿。
    这话虽无凭据,可事关大局,他不敢有半点侥幸,必须多备一手,以防万一。
    所以,这个备用的男婴,又该从哪儿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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