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哥哥

    阿蒙回到病房，将合装在一起的两份笼包放在夏弥床边的矮柜上：“给，你的大份。”
    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吃起了自己的那一份。
    夏弥拿起塑料袋，往嘴里塞了一个笼包，咬破薄薄的面皮，鲜美的汤汁如同浓缩的江河一般溢满口腔，醇厚丰腴的肉香与葱花的清香层层迭迭地绽放开来，她明亮的眼眸微微眯起，弯成两道幸福的月牙，用惊喜地语气道：
    “哇，你这还是去‘福源记’买的啊，那家的吃味道我一直很喜欢。”
    阿蒙耸耸肩：“我没在意店名，只是一路走过去，看到那家店面比较干净，就在那里买了。”
    “你连‘福源记’都不知道吗？这可是著名的百年老字号唉，很有名的。”夏弥用一种你是不是本地人的眼神看着阿蒙。
    后者只是用看似文雅，实则迅速的方式消灭着午餐，又吃了两个，才缓缓摇头：
    “虽然我也挺想享受一下美食的，但往往没有那么多时间……工作繁忙。”
    “开卡车很忙？”
    “光是这个的话到还好，不过我有另外的活要做。”
    “另外的活？大叔，你还兼职？”
    午饭到手，夏弥又恢复了大叔的称谓，她似乎还没弄清一顿饱与往后住在医院的几天中顿顿饱的区别。
    动物园里的北极熊还知道亲近饲养员呢！
    “不是兼职，是学习。”阿蒙回答。
    “学习？”
    “是啊，活到老，学到老。这个社会发展这么快，不努力学习的话，会跟不上时代的。”
    对此耶梦加得深有同感，她就是一个复苏的老古董，正在学习当代人类的思考、行为方式，努力地融入人类社会。
    阿蒙补充道：“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孩子吐槽成老古董……譬如某人现在就已经叫我大叔，更进一步恐怕就是老古董了！”
    “哥哥那么帅，没人会你是老古董的。”话的不是夏弥，而是旁边一张病床上的一个女孩。
    医院的病房是双人间，之前只有夏弥一个，在阿蒙出去买吃的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伤者。
    这是一个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女孩，留着羊角辫，皮肤有些黝黑，但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格外有神。
    “瞧瞧，人家一个孩子都懂得叫我哥哥，你比她还大了不少，竟然叫我大叔？你的情商被芬里厄吃了吗？”阿蒙摇头晃脑地斜睨夏弥，一副失望至极的样子。
    “芬里厄？”夏弥虽然还是面带笑容，眼睛弯成月牙儿，但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北欧神话中一条大狗。”阿蒙解释了一句。
    “哦，这样啊，我与他不熟。”夏弥吃了个笼包，用来掩饰自己神情中的异样。
    “学习！这就是学习的重要性了，我建议你多看一下历史与神话方面的书籍，也许你会发现不一样的世界。鲁迅过，读史使人明智！”阿蒙的语气忽然激昂了几分。
    夏弥一挑眉头，然后语气古怪地道：
    “‘读史使人明智’这句话不是鲁迅的，它出自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的散文《论读书》……原文为‘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灵秀，数学使人周密，科学使人深刻，伦理学使人庄重，逻辑修辞之学使人善辩：凡有所学，皆成性格。’这就是你学习的成果？”
    阿蒙变得面无表情，三两口把剩下的笼包吃完，刷地一下站起身来：“吃你的大份吧，我先走了。”
    夏弥似乎这才想起晚饭的问题，看了看手中还剩下一半的笼包，眼巴巴地瞅着阿蒙：“晚饭……”
    阿蒙仿佛没有听到，直到走到门口，才微微一顿，轻声道：
    “晚饭时我还会过来的，可能会稍微晚一些，我趁着这个下午把之前就接好的单子跑掉，不然要付违约金的。”
    夏弥喜笑颜开，对阿蒙的称呼也再次发生变化：“好嘞，哥，你慢走。”
    哒哒哒的脚步声远去，病房里恢复安静，只留下笼包散发出来的浓郁肉香混合着酒精消毒水的味道。
    隔床的女孩眼巴巴地看着夏弥手中没有吃完的食物，吞了口唾沫。她伤的比较重，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吃流食。
    夏弥知道这一情况，不能把笼包分享给她，所以为了避免勾起女孩更多的馋虫，她选择用最快的速度将剩下的一半吃完，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皮，一脸幸福地躺下。
    “姐姐，那是你哥哥吗？”女孩忽然问道。
    哥哥……这个词汇让夏弥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喊着“姐姐姐姐，陪我玩陪我玩”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精神有些恍然……芬里厄现在大概还在骨殖瓶中没有孵化出来吧，不过估计也快了。
    审判之日即将到来，至尊重临世界之前，她的兄弟姐妹们都会陆续醒来。
    夏弥摇了摇头：“他啊？他才不是我哥哥，我现在会躺这可是有他一半功劳。”
    要不是那见鬼的广告，她也不会在走路时分神！要不是这家伙开的卡车，她也不会被撞！
    “这样啊……我还以为那个温柔的大哥哥是姐姐的哥哥呢……如果我有那样的哥哥就好了。”女孩满是憧憬地道。
    “为什么？”夏弥好奇地问。
    “我爸爸妈妈忙，没时间管我，如果有个哥哥，应该就能在我受伤，在我生病的时候陪着我了吧……我同学有个哥哥，在学校里她被欺负了哥哥都会帮他出头，所以同学们都不敢欺负她。”女孩清脆的声音在夏弥的耳边响起。
    夏弥沉默了，她慢慢地把身体往下缩，拉起被子盖住了半张脸。
    ……
    诸王的战争中，群龙在天空中飞舞，烈火熊熊燃烧，将黑夜照得仿若白昼。
    成群的士兵在荒野中呐喊厮杀，枪戟如林飞箭如雨，鲜血浸染大地。
    全身长满青黑色鳞片，面部满是骨凸的巨龙舒展双翼，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
    这令人敬畏，带着君王般的威严的巨大生物，在战场上喊出来的却不是肃穆的军令，而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宣言：
    “谁都不许欺负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