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一章 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当科林在薇拉的面前，刚简单自我介绍，并提到艾林当下的状态……
    “什么？！！”
    “你艾林重伤了？”
    旧道上立刻响起了穿透力极强的刺耳尖叫，将两旁树梢上的鸟儿惊飞。
    科林循着尖叫声看去。
    惊呼的不是薇拉，而是她身后两个明明看着同龄，却并未站在一起，而是间隔好几个男性的女人，或者应该女孩。
    她们应该刚经历了一场艰难的旅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但即便灰尘、泥土和汗水，都无法掩盖她们出众的相貌，就像在泥沙的包围中，阳光下的黄金反而会更加耀眼。
    科林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两个女孩拥有超过他心上人薇森娜的美丽。
    女术士。
    毫无疑问，她们是与薇拉、薇森娜一样的女术士。
    而且她们都喜欢艾林……科林心想。
    “他在哪？”薇拉面无表情地问。
    科林连忙指向身后，距离旧道不远处的那棵橡树：“就在那棵橡树下……”
    话音未。
    科林只觉面前吹过了一阵风，薇拉的身形已经从面前消失了。
    两个女孩也踉踉跄跄地奔向他身后，你争我赶，旧道沿路的人，忙不迭地为她们让开一条道路。
    “抱歉，”科林刚回神，一个长着暗金色猫瞳的猎魔人走到面前，歉意一笑，“她们只是太关心艾林了，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维瑟米尔，狼学派的猎魔人维瑟米尔，这是丹提、杰隆·莫吕、威戈佛特兹和艾达女士，能和我们你们是怎么遇到艾林吗？”
    威戈佛特兹、丹提、杰隆·莫吕和艾达·艾敏这时候也围了上来。
    科林环视周围，愣了一下后，点点头：“当然。”
    另一边。
    正当科林向众人讲述的遭遇艾林时的遭遇时，薇拉已经以她最快的速度，到达了一棵树龄至少三十年的茂盛橡树下。
    但她没看见她的孩子。
    她看见的是褐色罩衫、灰色斗篷、狗毛皮靴、不加修饰的短发……一个装扮得像一个假子的女术士，站在橡树的树荫里。
    她认识这个人，薇森娜，玛伊纳德鲁伊之环的女主人，术士兄弟会中级评议会的一员。
    不过薇拉的视线，只是在薇森娜的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便在她身后，在黑黢黢的树荫里。
    树荫里，粗糙编织的担架上，白色的绷带层层迭迭，完全包裹住了一个人。
    两只晶莹剔透的传情鸟，就立在担架的一边的木杆上，轻轻啄着那人的手。
    但那人一动不动，像被死神收去了灵魂的尸体。
    艾林！
    薇拉的心脏瞬间漏了一拍，眼前一黑，扶额身形摇晃，幸好被薇森娜注意到了，立刻上前搀扶住了，才没有摔倒。
    “薇拉女士，你没事吧？”
    “他……他……”薇拉感觉自己喉间干涩的厉害，像是有火焰在灼烧，一时之间竟语不成句，也可能她在害怕，害怕自己问出一个问题，会得到一个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他是艾林，”薇森娜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知道薇拉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艾林的伤虽然非常严重，但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现在还不能话，不过意识已经清醒过来，可以使用传心术沟通。”
    传心术……听到艾林意识清醒，伤情稳定，薇拉连忙鼓动感知，听到缥缈但平稳的呼吸声后，才终于平稳了慌乱的心绪。
    “谢谢。”
    薇拉深吸一口气，对薇森娜扯了个僵硬的笑容，拍了拍薇森娜的手臂，离开了她的搀扶。
    来不及再多些什么，薇拉又向担架走近了几步，蹲下来。
    艾林的呼吸声更清晰了，但比的凯尔莫罕冰冷走廊间，油脂快要燃尽的烛火还要微弱。
    这令薇拉心里仿佛被钢针扎了般的刺痛。
    “啪~”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
    【薇拉……】
    当艾林的虚弱又清越嗓音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刹那，仿佛有根线瞬间崩断了。
    滚烫的泪水从女术士的眼角无声溢出，大滴大滴地坠，在担架的木杆上砸出一朵朵水花，最后渗透进泥土，或是灰色的麻布。
    【薇拉，麻烦你想办法开扇传送门，送薇森娜和科林回玛伊纳德鲁伊之环。】
    【他们有急事要回去，我已经提前答应好了……】
    醒来的时间太长，又不仅盘点了营救亨·格迪米狄斯，消灭狂猎队的收获，还榨干了身体里仅剩的精神力和魔力，送出传情鸟……
    倦意层层迭迭地积压，已经快要压垮艾林的心神，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感受到传心术一联通，确定精神波动是最熟悉的频率，他立刻将应下的薇森娜和科林的承诺都清楚。
    结果完了，传心术中都没有除他之外的其他声音。
    【薇……】
    艾林再从精神浓重的疲惫中挤出一些精力，令大脑清晰一些，唤出一个字。
    橘子掺杂豆蔻的湿漉温热的清香窜入鼻腔，耳边响起“啪塔啪塔”雨滴砸的声响。
    薇拉，哭了。
    传心术的精神波动也瞬间清晰了起来，愧疚的情绪浓烈如汪洋大海，瞬间将猎魔人淹没。
    是的，愧疚。
    不是悲伤和心疼，而是愧疚和后悔，充斥着传心术精神频率中的每一个角。
    艾林愣了愣，声音柔软了下来。
    【薇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选择的离开凯尔莫罕，你忘了你曾经在凯尔莫罕，劝过我，只是我没有听，受伤也是我自找的，和你无关。】
    薇拉没有回应。
    橘子掺杂豆蔻的湿漉温热的清香却越发浓烈。
    耳边雨的声音，频率也在加快。
    他强撑着睁开双眼，脏兮兮的红头发自他眼前垂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挡住女术士的面容。
    只有大滴大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下，下，再下……
    艾林有些手足无措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薇拉。
    【怎么能无关呢，艾林？】薇拉回应，清冷的声音颤抖又哽咽，【是我生下了你，又抛弃了你，让你经历古海要塞一年又一年冻裂双手的寒冬，让你喝下了溶骨蚀肌的青草煎药，走上了这条该死的猎魔人之路……】
    【……你当然会有这一天的……我早就知道了……不……你早就经历过了……】
    【……在艾尔兰德……我听伊安娜了……你从大狮鹫背上摔下来，重重砸在了玛哈坎坚硬岩石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长出无数烫出来的水泡……】
    【……伊安娜和梅里泰莉的医师和祭司，足足抢救了一个晚上，才将你救下来……】
    【……只是当时我不在场，听完伊安娜的话后，我就可耻地忘记了……】
    【伊安娜让我叮嘱你要心一些，可是……】
    【你是猎魔人啊……你是被我送上凯尔莫罕接受试炼的猎魔人……】
    【薇拉，这次只是意外……】艾林唤了一声，却被薇拉混乱的思绪掩盖。
    【……猎魔人总是徘徊在受伤、重伤、轻伤的循环……】
    【薇拉！】艾林忍不住又呼唤了一声。
    薇拉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还在絮絮叨叨：【就像这次，你伤得比上次重多了，而只要你是还是猎魔人，还在做猎魔人的工作，就迟早会再受伤，就像你的父亲，一直到残废，一直到死亡……】
    【妈妈！】艾林加强思维的波动。
    薇拉的思绪骤然安静了下来。
    【我真的没事的，这次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艾林柔声道，【我现在很困，撑不了多久了，有很多事情还要安排……】
    【抱歉，你……】薇拉的声音心翼翼。
    【首先是薇森娜和科林的事，送他们去玛伊纳德鲁伊之环，如果他们发出邀请，让我们留下，那就不急着回凯尔莫罕。】
    【好。】
    【我这次的伤势好像太重了，但满月（服用后，提高最大生命值）和燕子（加速生命再生，剧烈活动时，生命再生停止两秒）应该能让我尽快恢复，我教过玛丽，可以请她……】
    【她来了，就在后面。】
    玛丽来了……艾林愣了下后，才接着道：【还有一款魔药，叫纯白拉法德煎药（瞬间回复一定比例生命值），配制不难，配方是一瓶矮人烈酒、五株长叶车前草、一颗孽鬼之心，炼制流程是先将矮人烈酒……然后孽鬼之心挤出心血……最后长叶车前草……成品魔药颜色倘若是阳光下微微泛金的纯白，那就没错，否则就等我下次苏醒……】
    【我记住了，艾林。】
    【威戈佛特兹成功了吗？】
    【蒂莎娅已经在为亨·格迪米狄斯治疗了，威戈佛特兹也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确认自己伤没有白受之后，艾林再也难以抑制倦意了，浑浑噩噩间，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有吗？】
    薇拉沉默良久，最后精神波动颤抖，语气卑微地恳求：
    【艾林，能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
    “妈妈？”
    薇森娜僵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看地面上猎魔人艾林，又看看冷酷残忍闻名“血色的红狐”，脑子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不是有意窃听的。
    只是薇拉在释放传心术的时候，似乎因为心不在焉，把不远处的她也纳入了传心术的范围之中。
    她本来也没怎么在意，还为艾林第一句就想着回玛伊纳德鲁伊之环的事情，而心生感激。
    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离奇。
    自然之母在上啊！
    传中杀人不眨眼的“血色的红狐”，竟然就在她眼前哭了，像个孩子夭折了的妇人。
    而且，那个孩子竟然似乎还真是薇拉的孩子。
    不仅如此……
    【……只要你是还是猎魔人，还在做猎魔人的工作，就迟早会再受伤，就像你的父亲，一直到残废，一直到死亡……】
    薇拉椎心泣血的精神波动，听得当时的薇森娜都心神摇晃，差一点没能在传心术中隐藏住自身。
    艾林竟然是一个女术士和一个猎魔人的孩子。
    等等！
    与薇拉关系最亲近的猎魔人，毫无疑问是狼学派的大宗师屠龙者索伊。
    所以艾林是血色的红狐与屠龙者的子嗣！
    “难怪……难怪科林口中的猎魔人会这么强……”薇森娜在心里琢磨道，“可是女术士想要有子嗣，本来就很艰难了，倘若混沌魔力彻底侵蚀了子宫，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而猎魔人……猎魔人有过孩子出世吗？”
    薇森娜想得有些出了神。
    “薇森娜女士？”
    薇拉的一声呼唤惊醒了薇森娜，让她悚然打了一个寒颤。
    被发现了？！！
    薇森娜脖子僵硬地回首，才见到薇拉一脸担忧的模样看着她，而且脸上除了眼白微微有些红，完全看不出刚刚才大哭过。
    “薇森娜女士，真是麻烦你这几天治疗和照顾了，我……狼学派会记住您和玛伊纳德鲁伊之环的恩情……”
    薇拉似乎以为我是这几天治疗艾林，心神疲惫才走神……不是发现我偷听了就好……否则估计要被灭口了……薇森娜一本正经地摆摆手：“叫我薇森娜就好，薇拉女士。”
    “猎魔人对人类的贡献有目共睹，同为自然的子民，本应互助，玛伊纳德鲁伊之环也曾有成员被狼学派的猎魔人救下来过。”
    “不一样的。”薇拉摇摇头，没有多解释，因为玛丽和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已经来了。
    “导师/薇拉女士，艾林……艾林没事吧？”
    见到地面上的艾林，玛丽和法兰茜丝卡·芬达贝一声惊呼之后，就要扑上去，被薇拉面无表情地抬手拦住。
    “艾林没事，他已经睡着了……”
    薇拉的一番阻拦，玛丽和法兰茜丝卡·芬达贝只能作罢，泪眼朦胧地看看艾林，又瞪瞪对方。
    最后两人的视线都在担架边上的传情鸟上，目视着薇拉蹲下来，将两只传情鸟都收起来。
    这时。
    科林也带着其他人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