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君王授剑，国士磨刃（下）

    当墨尘的身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从甘泉观的山巅，缓缓走下时。
    他，依旧是一袭青衣。
    但整个咸阳城，看他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之前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足以斩断一切旧日枷锁的绝世利剑。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柄，由天子亲手授予，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这个庞大的帝国，重塑筋骨，再造乾坤的……无上权杖。
    第二日，咸阳宫，朝会。
    扶苏，这位大秦的新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式下达了，那道足以让整个时代都为之颤抖的圣旨。
    “传朕旨意！”
    “于‘上庠总署’之内，另设一府，名为——‘大秦皇家蒸汽总机监’！”
    “凡，帝国之内，所有‘蒸汽之心’之研发、制造、使用，皆需，由总机监统一审核、登记、发放牌照，并由宗正府、卫尉府、丞相府，三府共监之！”
    “凡，涉及军国重器之‘蒸汽之心’，其核心机括，皆需，加装‘龙心锁’！”
    “而开启所有‘龙心锁’之唯一秘钥，将永世，存放于朕之御书房内！”
    “命，上庠大祭酒墨尘，为首任‘总机监大督造’，总领其事！便宜行事，如朕亲临！”
    圣旨一下，满堂死寂。
    所有的大臣，无论是李斯、李信这样的巨擘，还是那些依旧心怀不甘的旧贵族，在听到这道，滴水不漏，将墨尘的权力，与皇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圣旨时，他们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知道，一个属于“蒸汽”的，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抗衡的，全新的怪物时代，已经，正式降临。
    “考工格物司”，不，现在应该称之为，“大秦上庠总署”。
    这里，成了整个帝国，最繁忙，也最令人敬畏的所在。
    丞相李斯，亲自派来了他最得力的门客，协助墨尘，制定那关于“蒸汽机牌照”发放的，繁复而又严密的律法条文。
    卫尉李信，更是直接，将他的中军大帐，都搬到了“新生营”的旁边。他每日，都像个好奇的孩童般，带着手下所有的将官，眼巴巴地，望着“一号熔炉”的方向，期盼着，能看到那台传中的“钢铁怪物”，真正动起来的那一天。
    而墨尘，这位新晋的“大督造”，却没有立刻，开始那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蒸汽之心”的制造。
    他，在磨刀。
    磨一柄，足以承载这个新时代重量的，名为“标准”与“规则”的，无形之刃。
    他将墨班与公输班，两位大师，以及所有核心的博士匠师，召集到了密室之内。
    他交给他们的，不是一张新的图纸。
    而是一项，在他们看来，比制造任何“神器”，都更加浩大，也更加……枯燥的工程。
    “我需要，”墨尘指着一张巨大的白绢，声音，无比郑重，“你们，在两个月内，为我，制定出一套，完整的——《大秦皇家蒸汽机营造法式》！”
    “从，炼钢时，铁与碳的最佳配比，到，铸造时，每一个齿轮的尺寸公差。”
    “从，锅炉钢板的厚度与铆钉间距，到，活塞气缸的气密性与耐磨度。”
    “我要，将‘蒸汽之心’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步骤，都变成，可以被量化，可以被复制，可以被严格执行的……铁律！”
    他又转向，那位，已经彻底归心的，前太医院医官孙邈。
    “孙堂主，我需要你，带领‘安济坊’，制定出，另一套，《蒸汽机操作安全守则》。”
    “从，锅炉压力的警戒线，到，紧急泄压的流程，再到，每一个操作匠人的，岗前培训与考核。”
    “我要让，所有接触到这个‘怪物’的人都知道——”
    “它，是神，亦是魔。”
    “敬它，则可，得其神力。”
    “慢它，则必，为其所噬！”
    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匠人，都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责任感与……神圣感！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参与的，不再是一件器物的制造。
    而是，一个全新世界的……规则的，制定！
    然而，就在整个上庠总署，都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开创性工作之中时。
    一股，更加阴冷，也更加致命的暗流，正在，那看似平静的，“皇家工程院”之内，悄然滋生。
    长平侯之子嬴方，以及那几十名，被贬为“学徒”的王侯子弟，最近，表现得，异常的……顺从与勤奋。
    他们，不再抱怨，不再闹事。
    反而，对墨尘的“格物之学”，表现出了，极为浓厚的兴趣。
    他们，每日，都跟在那些最低等的匠人身边，“虚心”地，请教着关于“水泥”的配比，关于“齿轮”的传动，关于“锅炉”的构造。
    尤其是嬴方，他，更是凭借着自己过人的“天赋”和“努力”，很快，便赢得了几名，负责外围零件制造的，初级匠师的好感。
    这一日，嬴方，在“无意”之中，与一名负责看管高炉的匠师，攀谈了起来。
    “王师傅，”他递上一壶好酒，脸上，是谦卑的笑容，“学生，近来研读《格物之理》，对那‘蒸汽之心’，实在是，心向往之。只是，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
    “哦？嬴公子请讲。”那名匠师，喝了酒，又被捧得有些飘飘然。
    “学生不解，”嬴方“好奇”地问道，“那锅炉，既能，承受那般恐怖的压力，想必，其材质，与我等平日所见之钢铁，定有不同吧？”
    “那是自然！”那匠师，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道，“那，可是墨大祭酒，亲自调配的‘秘法精钢’！据，其坚韧程度，与那‘玄铁’，都相差无几！”
    “原来如此！”嬴方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那……那此等神物，可有，可有破解之法？学生是，万一，我是万一，这锅炉，若是，出了岔子……”
    “嗨！能出什么岔子！”那匠师，摆了摆手，显然是喝多了，“墨大祭酒神机妙算，早已考虑周全！你看到那锅炉上，那些细的，如同发丝般的纹路了吗？”
    “那，便是，此锅炉，唯一的‘命门’！”
    “据，那里，是不同材质钢板的，拼接之处。平日里，坚固无比。但，若是以一种，特制的，涂抹了‘寒铁草’汁液的，三棱钢钉，于子时三刻，从特定的角度，刺入……”
    那匠师，到这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他知道，自己，漏了，不该的话！
    然而，对面的嬴方，眼中，却已经，闪过了一丝，毒蛇般的，得意的，冰冷的光！
    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当晚，一封，用最隐秘的方式，写就的密信，便从“皇家工程院”的工棚之内，被悄然，送了出去。
    信，没有送往任何王侯的府邸。
    而是，送到了，那座，已经沉寂了许久的，中车府令，赵高的……旧日官邸的，废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