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天子夜闻蒸汽声密令锁神工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是，当这阵风，足以撼动天地之时。
    “考工格物司”那场关于“燃石为火，煮铁为水”的神迹演示，尽管被下了最严酷的封口令，但消息，依旧如同鬼魅一般，从那座戒备森严的工坊中，飘散了出去。
    起初，只是咸阳城最低等的酒肆里，几个喝多了的匠人，在吹嘘他们亲眼所见的“神火”。
    “……那火，是蓝色的！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一块大铁锭子丢进去，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了铁水！”
    听者，无不嗤之以鼻，以为是醉话。
    但，当越来越多，越来越详细的传闻，从不同的渠道汇集而来时，整个咸阳城，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敬畏与恐惧的……诡异氛围。
    传闻，愈演愈烈。
    有的，那位墨司丞，根本不是人，而是，从东海仙山之上，请来的仙人弟子，能口喷真火，点石成金。
    有的，“考工司”的地下，挖出了一座上古妖魔的巢穴，那蓝色的火焰，便是地狱的业火，虽能熔炼万物，却也……不祥。
    甚至，有好事者，将此事，与始皇帝晚年，痴迷于炼丹方士之事，联系了起来。
    一时间，咸阳城内，暗流汹涌。
    无数双眼睛，都从那条正在修建的“铁轨”，转移到了那座，日夜灯火不熄，却又守卫森严，不许任何人靠近的……“一号熔炉”之上。
    咸阳宫，御书房。
    扶苏，这位大秦的新君，正静静地听着，他最信任的中车府令，关于城中这些，近乎于妖言的传闻的汇报。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那，轻轻敲击着龙案的，食指，却暴露了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陛下，”中车府令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忧虑，“如今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皆言那‘考工司’，所行非格物之正道，而是……炼丹求仙之妖术。长此以往，恐，动摇民心，于陛下圣名有损啊。”
    扶苏没有话。
    他只是，缓缓地，将一份，由“皇家监造处”的嬴腾，冒死呈上来的，绝密奏疏，推了过去。
    奏疏上，没有弹劾，没有攻讦。
    只有，一行行，因为极致的震惊与恐惧，而写得，字迹都有些扭曲的，描述。
    描述的，正是那一日，他在“一号熔炉”前，亲眼所见的，那如同神罚般的，蓝色火焰，和，那台，被墨尘称之为“蒸汽之心”的，钢铁怪物。
    奏疏的最后，是嬴腾，这位昔日的旧贵族，如今，却已成了墨尘“格物之学”最虔诚信徒的，血泪之言。
    ——“臣，不知此物，是为神，是为魔。”
    ——“臣只知，此物一出，天下，将再无，旧日之天下。”
    ——“此等，足以改天换地，重定乾坤之神力，若，不掌于陛下之手……”
    ——“国，将不国！”
    当那名中车府令，颤抖着手，看完这份奏疏时，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血色。
    “传朕旨意。”
    许久，扶苏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帝王，在做出最终决断之后，那独有的，冰冷的平静。
    “夜，召墨尘，入甘泉观。”
    “朕，要亲自，问一问他。”
    “他这颗‘蒸汽之心’，跳动的，究竟是，强国之血。”
    “还是，乱世之……火。”
    甘泉观，山巅之上，夜风，比上一次，更冷。
    依旧，是那张石桌，那盘残局。
    只是，这一次，扶苏的面前，不再是清茶。
    而是一壶，早已温好的，烈酒。
    当墨尘，独自一人，踏上这片，帝国之巅时，他看到的，是，一双，比夜空中的星辰，还要明亮，也还要……冰冷的，帝王之眼。
    “墨卿，”扶苏没有让他行礼，也没有让他座，只是，开门见山，“朕，想知道，那‘蒸汽之心’，究竟，是何物？”
    “回陛下，”墨尘的回答，同样直接，“那，是一种，力量。”
    “一种，足以让一人之力，匹敌牛马。让一船之速，可追风逐电。让一个帝国，拥有，无穷无尽动力的……”
    “全新的，力量。”
    “好一个‘无穷无尽’。”扶苏笑了，笑得，无比森寒，“那朕再问你，这股力量，可能被掌控？”
    “若不能，它，与那泛滥的洪水，与那天降的雷火，又有何异？最终，只会，将我大秦，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能，”扶苏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直刺墨尘的内心，“那，执掌这股力量的，又该是，谁？”
    “是你，墨尘？”
    “还是……朕？”
    这一问，比上一次，更加诛心！
    这是，君王，对一个，即将打开潘多拉魔盒的臣子，最根本的，也是最后的，灵魂拷问！
    墨尘知道，他此番的回答，将真正决定，他，与他身后所有人的……生死。
    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图纸，不是奏疏。
    而是一把，的，由黄铜打造的，结构精巧的……铜锁。
    以及，一把，与之配套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他，当着扶苏的面，将那把铜锁，“咔哒”一声，锁上。
    然后，他，将那把，唯一的钥匙，恭恭敬敬地，双手，呈到了扶苏的面前。
    “陛下，”他的声音，无比真诚，“‘蒸汽之心’，是神，是魔，皆在，掌控之人，一念之间。”
    “臣，不才。愿，为陛下，造出，全天下最强大的，神魔。”
    “但，”墨尘抬起头，迎着扶苏那，充满了震惊与疑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为这神魔，戴上枷锁，握住钥匙的权力……”
    “从始至终，都只该，在陛下，一人之手。”
    “臣，请陛下，即刻下旨，于‘上庠总署’之内，成立‘蒸汽总机监’！”
    “凡，帝国之内，所有‘蒸汽之心’之制造、安装、使用，皆需，由‘总机监’，统一登记、审核、发放‘牌照’！”
    “凡，涉及军用，国之重器者，其‘蒸汽核心’，皆需，加装此‘龙心锁’！”
    “而这把，能开启所有‘龙心锁’的，唯一的钥匙……”
    墨尘，将那把黄铜钥匙，轻轻地，放在了石桌之上，推到了扶苏的面前。
    “将，永世，存放于……”
    “陛下，您的，龙案之侧。”
    扶苏，怔怔地看着眼前那把，的，却又仿佛压着整个帝国未来命运的，黄铜钥匙。
    他看着那个，亲手，为自己创造出的，最强大的力量，套上了，最沉重枷锁的年轻人。
    他心中的那点疑虑，那点恐惧，那点帝王的猜忌，在这一刻，终于，缓缓地，烟消云散。
    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钥匙。
    也握住了，这个，全新的，充满了无穷力量的……时代。
    “好。”
    他看着墨尘，一字一顿，郑重地道。
    “朕，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