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宫古岛旅行的一角·在出发之前」

    “旅行？”
    “真澄哥要去哪里？”千爱问。
    真澄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黑川澪，光可鉴人的亮漆桌面倒映出她的脸，蜜金色的刘海轻柔摇曳，脸色平静。
    “冲绳。”他：“准确来，是宫古岛。”
    地理概念的琉球群岛由吐噶喇列岛、奄美诸岛、琉球诸岛、大东诸岛和先岛诸岛五个岛群构成。
    前两个属南九州的鹿儿岛管辖，冲绳的县厅位于最大岛冲绳本岛，真澄口中的宫古岛则是先岛诸岛的附属岛屿，与八重山列岛相距不远。
    “咦？真澄君抽到旅游奖券了？”
    “没，我自费请你们。”
    以若无其事的表情讲出这句话，满足感比真澄想象中要强烈。
    “好大方！真澄君，不对！是真澄大人才对。”麻美双眼灿亮，反应很给面子。
    “真澄哥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千爱一脸纳闷，“最近「繁星」的营业额有好到这种程度吗？”
    “难道是因为《勇者队全是卧底》的第一卷电子单行本要发售了，真澄君对销量很有自信心？”麻美猜测。
    “怎么突然想要去冲绳？”
    相较于语气兴奋的麻美，凛音仅是微微蹙眉而已，看起来不是很起劲，不明就里地侧着头问。
    “十月的话，是旅行的时节吧，刚好犬饲她们今年也去了冲绳，这两天还在群里传了照片。”
    照片里的幽幽子站在白沙滩上，身穿泳装，露出的娇嫩肌肤呈现出蜜蜡一般的质感，看上去玩得很疯。
    “……气象预报显示这两天的天气很适合下水，最近一段时间店里很忙，我想着让大家放松一下心情，就当是员工福利了，如何？”
    “赞成！”麻美举手，“我还没有去过冲绳岛诶。”
    “是去宫古岛啦麻美姐。”千爱纠正，接着脸上流露出憧憬的神情。
    “听宫古岛的与那霸前滨海滩，被称为「东洋第一美沙滩」呢，我也没有去过。”
    “海岛……有很多水母……想去……”
    “濑户内海之外的水母可是很凶的，海月可不能掉以轻心，心被水母蜇到哭哦。”
    三人跃跃的反应都在真澄意料之中，那么继承人姐的话……
    “我就不去了。”
    凛音直截了当地表示拒绝。
    “诶，为什么？”麻美愣了愣，“团体旅行不是很好吗？”
    “就是啊。”千爱附和，“凛音也一起去嘛，之前大家一起去京都，不是也玩得很开心。”
    “那次是盂兰盆节假期，现在大学已经开学了，平时都要上课，千爱也一样吧？”
    “诶，对哦。”
    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千爱脸上的表情顿时由期待转为扫兴，就好像得知修学旅行被取消的高校生。
    “时间方面不用担心，不会去太久。”真澄回道。
    “宫古岛没有冲绳本岛那么大，所以我只打算去三天，周末两日，加上周五或者周一。”
    “好诶！不管是周五还是周一，我都没有课喔。”千爱重新打起精神。
    有的话也可以翘，青梅少女默默在心里补齐这句话。
    “凛音呢。”
    “下周一的话倒是没课——”
    “好耶！”
    千爱和麻美双双欢呼欢呼「哦哦~」，可惜为时过早。
    “——但店里的经营还需要人手。”
    凛音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淡漠表情出这句话，麻美和千爱面面相觑。
    “可是大家要是都去宫古岛的话，凛音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吧？”千爱不死心地。
    “又要做咖啡，泡茶，还要负责后厨和打扫卫生，连续三天实在太辛苦了。”
    如果是真澄四月份刚回神户时，店里萧条的客流量，要继承人姐独自应付完全绰绰有余。
    但以现在「繁星」的受欢迎程度，工作量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甜品我会提前做好放在甜品柜，咖啡也一直在向真澄请教，只是临时应付三天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实事求是，继承人姐的声音稍微有点没底气。
    “凛音不可以这么勉强啦，要是知道你在店里这么辛苦，我们在宫古岛也不会安心的。”千爱劝慰道。
    “没错。”麻美点头附议，“夸张一点，凛音这样做简直是在威胁我们！”
    “威胁？”
    “没错。”麻美表情认真，“用自己的健康威胁我们。”
    “我可没这么想。”凛音叹息，“只是在尽店长的义务而已。”
    “大家想去旅行放松的话，我当然不会干涉，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享受这份悠闲的余裕……”
    “才没这回事！”麻美笑眯眯地伸手攥住凛音的袖口，“凛音一直都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哦。”
    神户市须磨海岸的咖啡店「繁星」，客席三十桌。
    是一间售卖日式点心，和洋折衷的咖啡店，与神户市的独特情调相得益彰。
    玻璃柜里的甜点每天不到打烊前便销售一空，可是深受客人喜爱。
    支撑这家咖啡店的店长是一位气质凛然的美人，神代姐……
    之前针对「繁星」咖啡店的专题采访，白鸟通过出卖咖啡师先生的色相来吸引受众，采访稿的笔墨则毫不吝惜地给了继承人姐。
    “而且就像千爱的一样，以店里最近一段时间的客流量，凛音自己绝对忙不过来吧。”
    “的确。”凛音深以为然地颔首，“老实我连猫的手都想借过来了。”
    “所以嘛，还是和我们一起去旅游散心比较好。”
    麻美眯眯眼笑，眼波流转，忽然换了策略。
    “而且宫古岛离西表岛不远，不定可以看到可爱的西表山猫哦，还有竹富岛，那里可是著名的猫岛来着。”
    真澄默默听着，想以三天两夜的日程大概没办法逛那么多地方，不过……
    “西表山猫……猫岛……”
    继承人姐一副深陷其中的样子。这个人也太喜欢猫了吧，真澄心想。
    感觉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关于自己将逗猫的技巧倾囊相授这件事，也许在凛音心中的份量意外的大。
    为了打破沉默，麻美神采奕奕站起来，自唇瓣间吐出气势万钧的台词。
    “所以，让我们一起去宫古岛吧！Let’s Go！”
    她朝天花板举起拳，发出气势十足的吆喝。
    或许是被大声疾呼的麻美服，凛音摆出被打败的表情，投降似地发出叹息。
    “好吧，我去就是了。”
    “凛音可是店长大人，一言九鼎，不许反悔哦。”
    确定凛音答应后，麻美兴高采烈地展颜而笑。
    “起来，既然决定要去了，那就要买泳装呢。”
    麻美一脸心满意足地沉沉点头。
    “嗯？夏天不是才买过泳装嘛。”真澄疑惑。
    “我戳——”
    她手臂修长，柔软的指尖隔着餐桌戳在真澄的脸上，不悦地抿起唇瓣。
    “我真澄君，上次你也看到了吧？我们几个人的泳装可都是很大胆的类型诶，难道你想让我们穿着这身去公共海滩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真澄摇头解释，“而是本来就没打算去公共海滩。”
    “不打算去公共海滩……”麻美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思般喃喃自语：“也就是……”
    “包，包场！？”
    她不可置信般睁大眼眸，“呜哇！真澄君，难道这间咖啡店的地皮下挖到石油了吗？”
    “太夸张了，麻美姐。”
    把她没出息的样子看在眼里，千爱有些嫌弃地叹息。
    “应该是租下海边民宿那种吧，我听潜水社的学姐讲过，她们暑假时为了进行潜水集训合宿，也租过那种民宿，可以包场附近的一片沙滩。”
    “没错。”真澄点头。
    千爱紧接着又问：“不过这笔费用也不是数字诶，真澄哥吃得消吗？果然还是大家均摊比较好。”
    “我赞同。”凛音淡淡地。
    “我刚才查了宫古岛旅行和租下民宿包场的费用，如果是六个人的话，就比较宽裕了呢。”
    咦？真澄眨了眨眼，明明她刚才还坚定地拒绝来着，不愧是效率至上的咖啡店店长啊。
    麻美：“我没意见。”
    “我……很有钱……”
    黑川澪安静点头，算作默认。
    “喔，那就旅费每个人自己出好了，民宿的话还是交给我吧，毕竟这趟旅行是我提议的。”真澄。
    “诶——真澄君就这么想「包养」我们嘛。”麻美别有意味地道。
    “因为是真澄君出钱租下的房间，所以本人享有绝对支配权，就像是幕府将军的大奥一样。”
    她面露邪恶的笑容。
    “拜托别把我得那么糟糕。”
    “不过虽然私人海滩很棒，但见不到海滩上的泳装美少女，还是有点遗憾啊，所以……”
    “所以？”
    “大家必须要穿更可爱的泳装才行！”麻美双手握拳，激动地。
    热切的模样令旁边几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么不害臊的台词，如果换作是真澄，绝对会成为问题发言吧。
    “麻美姐，你完全可以采用更清爽的法诶，这样好像大叔一样。”千爱伤脑筋地扶额。
    麻美不依地嘟起唇瓣，“反正的都是同一件事，有什么关系嘛。”
    “我也打算买件新的。”
    “诶？”
    意料之外应和麻美的人是凛音，千爱微微一怔。
    “之前买的那件泳衣，穿起来有点勉强了。”
    勉强是指……那个意思吗？
    穿不下了？
    千爱对凛音的泳装打扮记忆犹新，但并不是由于款式。
    她的泳衣是简单的白色比基尼，设计单纯使得裸露度偏高，属于为身材锦上添花的类型。
    穿在凛音身上，自然显得光彩照人。
    隔着一层衣服，千爱手按住胸部，布料和胸部间空空的，忍不住轻声叹息：我是拉美人之耻啊。
    不对，是因为我周边的女生都是不讲道理的怪物，她们才是岛国人之耻，除了……
    “嗯？”
    察觉到自己偷瞄的视线，黑川澪面无表情地微侧螓首。
    “呃，没事。”
    千爱心虚地垂下眼睫。
    “那么就好了，这个周末，出发去宫古岛吧。”
    真澄轻声道。
    ◇
    接下来的餐桌上，几个女生对照着SNS上的宫古岛旅行攻略，热切地讨论了一下行程。
    但毕竟只是一趟三天两夜的旅行，没什么需要特地准备的东西，为了轻松的旅行，几人连行李箱都不打算携带。
    晚饭后，千爱和众人告辞，麻美提出要送她去车站，原本这份职责属于真澄。
    “诶，真澄哥还在生病，就先好好休息吧，让麻美姐送我就可以。”
    “要在去宫古岛之前快快好起来哦。”
    千爱微笑着完，和麻美一起离开咖啡店。
    凛音在后厨清洗餐具，继承人姐是闲不下来的性格，手里总能找到工作去做。
    偶尔的旅行，真澄希望能让她给自己一些放松的休息时间。
    海月坐在椅子上，大腿上放着手机解放双手，抱着一颗苹果咯吱咯吱地在啃，动作好像正在进食的啮齿动物。
    真澄搭配白开水吃了药，跟黑川澪一起离开一楼，不过没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在三楼的走廊聊一聊。
    因为黑川澪透过视线，表示想要聊一下……或者要求聊一下。
    “澪有什么话想和我？”真澄问。
    “还有，手……抓得太紧了。”
    白皙的手指陷进真澄的肌肤，好痛，澪握得相当用力，仿佛不死死抓紧，自己就会逃走一样。
    力气之大，令真澄差点不能呼吸。
    “呐，真澄。”
    三楼的走廊灯没开，真澄微微垂眸，对上一双漆黑无光的眼。
    “那个旅行，是什么意思？”
    她依然抓着真澄的手臂，不安地问道。
    真澄能理解这份心情，那是她恐惧自己所希望的日常会分崩离析，从而诞生出的不安。
    最近一段时间，澪的种种不对劲的行为，正是由于这份心情驱使。
    想让齿轮得到修整，日常安稳运转。
    整理了措辞，真澄缓缓开了口：
    “关于你之前和我的，我仔细想了想，还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这次宫古岛旅行后，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原本似乎处于恍神状态的黑川澪“咦”了一声。
    漆黑无光的眼眸绽放一点光，像从罅隙里漏出来似的。
    “不，我只是……”
    越想掩饰，越得吞吞吐吐，支离破碎。
    “嗯……我只是，想和真澄两个人一起旅行，没错，仅此而已。”
    她的眼神仍旧不安，红润的唇瓣不依地噘起一点点。
    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澪就会闹别扭。
    真澄缄口，也许是刻意的回避，静静摇头。
    “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嗯。”
    “那个……”
    真澄举起仍然被她紧握着的手臂。
    她的手就像浸润的蛛丝，气息温暖而湿润，一张缓缓张开又拼命收紧的网。
    “手，可以松开吗？”
    黑川澪不出话来，眉头紧蹙僵在原地。
    仿佛可以听见她的手臂轧轧作响的细微声音。
    把黑川澪的表情看在眼中：蜜金色长发的美人伸出另一只手，放在握紧真澄手臂的那只手上，从肌肤的缝隙间一点点撬开手指。
    她似乎是认真的，而不是在恶作剧，真澄不禁傻眼。
    “这是怎样？”
    他下意识地弯起嘴角，“松开我的手有那么困难吗？”
    “有。”
    黑川澪不假思索地回答。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不松开这只手。
    对于她强烈的感情，真澄无言以对。
    甚至……觉得有点习惯。
    “那让澪再握一会儿好了。”
    “……”
    “还是算了。”她摇摇头，“不能耽误真澄的休息。”
    她努力地掰开自己的手指，松懈到半空中，又犹豫着要张开手掌还是握拳。
    最后索性维持半开不握的姿势，对真澄缓慢挥手。
    “晚安，真澄。”
    真澄也轻挥被释放的手，手臂上留下明显的红印，因为握的太紧又时间太久，想必一时半刻不会消退。
    “晚安，澪。”
    房间的门打开又阖上。
    怔怔地注视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视线末端，黑川澪在原地依旧站了很久。
    在阴翳昏暗的走廊空间里，没有任何东西能照亮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