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霜火同源，道心裂纹

    岩洞内，寒意刺骨。
    虾仁将最后一块中品灵石嵌入简易聚灵阵眼，阵法泛起微光，稀薄的灵气开始缓缓汇聚。他盘膝坐下，将洛青霜平放在身前铺开的衣物上，双手抵住她背心，混沌青莲种的生命能量如涓涓细流般注入她体内。
    一夜过去，朝阳的光斑透过岩缝洒。
    洛青霜的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
    “虾仁……”她声音沙哑，挣扎着想坐起。
    “别动。”虾仁按住她肩膀，声音透着疲惫，“你剑心受损，生命本源几乎燃尽，魔气印记虽暂时压制，但根基已伤。至少需要静养三月，才能勉强恢复行动。”
    洛青霜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伸手轻触他脸颊：“你更严重。你的气息……很乱。”
    虾仁握住她的手，摇头：“我没事。”
    这不是真话。
    燃魂血符的反噬比想象中更可怕。此刻他体内，属于混沌青莲种的纯净生命能量、血符残留的狂暴血气、以及壮汉与锦袍修士元婴崩碎时沾染的怨魂残念，三者在他经脉中相互撕扯冲撞。若非他道基被天道碎片重塑过，此刻早已走火入魔。
    更麻烦的是心魔。
    那个与他声音一模一样的存在，在血符力量退去后并未消失，反而在他神魂深处盘踞下来，时不时发出冰冷的低语。
    “你在骗她。”心魔，“你很清楚，再动用一次那种力量，你的道基就会彻底崩塌。”
    虾仁闭了闭眼，强行将杂念压下。
    “青霜，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他沉声道，“昨天杀了那三人，血煞宗和暗影阁很快会追来。我需要知道我们现在的位置，以及……师兄的情况。”
    提到洛青休，洛青霜眼中浮现忧虑。她从储物镯中取出一枚温润玉佩，玉佩中心有一缕青色剑意缓缓流转——这是青云宗核心弟子才能拥有的“同心佩”，与至亲之人手中的另一枚能相互感应。
    此刻，玉佩上的剑意光芒黯淡，断断续续。
    “哥哥还活着，但状态很差。”洛青霜咬唇，“玉佩指引的方向在东南，距离……至少有八十万里。”
    八十万里。
    以虾仁现在不足平时三成的遁速，带着重伤的洛青霜，至少要飞三个月。而这期间，要穿越天南大陆至少三个二流宗门的势力范围，还要避开暗影阁布下的天罗地网。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岩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
    虾仁神色一凛，瞬间收敛气息，将洛青霜护在身后。他透过岩缝向外看去，只见三道遁光自天际掠过，在昨日战斗的废墟上空盘旋片刻，又向远处飞去。
    不是血煞宗的人。
    那三人身着统一制式的白色道袍，袖口绣着云纹——是天南大陆一流宗门“云海宗”的弟子服。为首者是个青年，剑眉星目，修为竟有元婴中期巅峰。
    “云海宗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虾仁皱眉。
    “他们可能在找我们。”洛青霜轻声，“哥哥过，云海宗与青云宗世代交好。暗影阁围困青云宗，云海宗曾派出三位长老支援，但被魔教的人挡在了‘葬龙渊’外。”
    虾仁目光微动。
    如果真是友军……
    “等等。”洛青霜突然按住他手臂，“你看。”
    云海宗三人并未离开，反而降在地，其中一人取出一面青铜罗盘，注入灵力。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后竟直直指向他们藏身的岩洞方向！
    “不好，他们有追踪法器！”虾仁心中警铃大作。
    “岩洞里的道友，请现身一见。”那青年的声音隔空传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下云海宗真传弟子白辰，奉师门之命，搜寻青云宗洛青霜师妹下。若道友是友非敌，还请不要误会。”
    虾仁与洛青霜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虾仁起身，“你待在这里，若有不对，立刻用遁地符离开。”
    “你伤势太重——”
    “听话。”虾仁打断她，转身走出岩洞。
    林间空地上，白辰三人看到虾仁走出，神色各异。
    “阁下是？”白辰拱手，目光在虾仁身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人气息混乱虚弱，明明只有元婴初期修为，却给他一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感。
    “散修，严仁。”虾仁用了化名，声音平淡，“不知云海宗的道友在此，所为何事？”
    “严道友。”白辰微笑，“明人不暗话。我手中的‘寻踪盘’，能感应到千里内青云宗核心弟子玉佩的波动。洛师妹应该就在附近吧？还请道友请她出来一见，我等奉宗门之命，护送她回云海宗暂避。”
    虾仁眼神微冷：“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就凭这个。”白辰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云海翻腾，背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洛”字，“这是洛青休师兄托人送出的信物。他若找到其妹，可凭此令牌取信。”
    令牌上的剑意波动，虾仁很熟悉——确实是洛青休的。
    但他没有立刻放松警惕。
    “洛师兄现在何处？”
    “仍在青云宗山门苦战。”白辰神色凝重，“暗影阁联合魔教三大分坛，出动七位元婴后期、两位半步化神，布下‘九幽锁天阵’围困青云山。洛师兄率剑门弟子坚守主峰，但……情况不容乐观。”
    虾仁沉默片刻，回头看向岩洞。
    洛青霜走了出来。她脸色苍白，步伐虚浮，但眼神坚定。
    “白师兄。”她微微行礼，“我哥哥……真的还在坚持？”
    白辰看到她，眼中闪过惊艳，随即化为痛惜：“洛师妹放心，洛师兄乃天纵之才，已突破元婴后期，剑意通神，一时无虞。只是长久困守，终究不是办法。宗门命我等找到你后，立刻护送你前往云海宗，届时宗门会联合其他正道势力，共同驰援青云宗。”
    听起来合情合理。
    但虾仁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在谎。”
    虾仁眼神微凝。
    “哦？何以见得？”他在心中问。
    “那令牌上的剑意是真的，但气息太‘新’了。”心魔嗤笑，“洛青休被困至少半个月，令牌若真是他托人送出，剑意会因时间流逝而自然衰减。可这枚令牌上的剑意，旺盛得像三天前才灌入的。”
    “而且……”心魔顿了顿，“那白辰身后的两人，虽然收敛得很好，但我嗅到了血煞宗功法的味道。虽然被云海宗正统心法掩盖，但瞒不过混沌之力对能量本质的感知。”
    虾仁心中警兆陡升。
    他面上不动声色，对洛青霜道：“青霜，既然白师兄有信物，那我们便随他们走吧。有云海宗庇护，总比我们两人东躲西藏强。”
    洛青霜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了解虾仁，他不是这么轻易相信别人的人。
    但虾仁对她微微点头。
    “好。”洛青霜应下。
    白辰笑容更盛：“如此甚好。此去云海宗尚有三十万里，路途多有魔教耳目，我们需心行事。我这里有一艘‘云舟’，可日行五万里，七日便可抵达。”
    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玉舟，注入灵力后迎风便长，化作一艘三丈长的飞舟，舟身云纹流转，灵气盎然。
    “请。”
    虾仁扶着洛青霜登上飞舟。白辰三人紧随其后，飞舟缓缓升空，向东南方向飞去。
    舟舱内，白辰取出一壶灵茶，为几人斟上。
    “严道友伤势不轻，这‘清心茶’对调理内息有益，请用。”
    虾仁接过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触，混沌之力无声渗入茶水中。下一刻，他“看到”茶水中除了灵茶叶的精华，还掺杂着一缕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雾气。
    “封灵散。”心魔在他心中冷笑，“服用后三个时辰内，灵力运转滞涩，实力下降三成。真是老套的手段。”
    虾仁心中寒意更盛。
    他端起茶杯，作势要饮，却突然皱眉：“这茶……”
    “怎么了？”白辰问。
    “味道不对。”虾仁将茶杯放下，“白师兄，你这茶叶，可是‘西山云雾’？”
    白辰眼神微闪：“正是。”
    “那就怪了。”虾仁盯着他，“西山云雾茶树生长于至阳之地，茶叶自带一缕纯阳之气。可你这茶中，纯阳之气全无，反而有阴寒属性的灵草混杂——是‘幽魂草’吧？此草与云雾茶同泡，会生成‘锁灵雾’，修士饮之，灵力运转不畅。”
    舟舱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白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身后的两人缓缓站起，气息锁定虾仁。
    “严道友见识广博。”白辰放下茶杯，声音冷了下来，“可惜，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你们不是云海宗的人。”洛青霜脸色发白，握紧了手中长剑，“令牌是假的？”
    “令牌是真的。”白辰淡淡道，“只不过，不是洛青休‘托人送出’，是我们从他一个重伤垂死的师弟身上‘拿’的。至于云海宗……呵呵，云海宗三长老，本就是暗影阁三百年前埋下的暗子。”
    飞舟开始剧烈震动，舟身云纹扭曲，化作一道道黑色锁链，向虾仁和洛青霜缠绕而来！
    “动手！”
    虾仁早在话间就已暗中蓄力，此刻暴起发难，左手混沌剑气斩向黑色锁链，右手一掌拍向飞舟舱！
    轰！
    飞舟舱应声破碎，狂暴的罡风灌入。虾仁抱住洛青霜，化作一道灰芒冲出飞舟，向下方密林坠去！
    “追！”白辰三人紧随其后。
    半空中，虾仁强行催动混沌青莲种，生命能量燃烧，遁速再提三成。但他伤势太重，每催动一分灵力，经脉就如刀割般剧痛。
    “放下我，你自己走！”洛青霜急声道。
    “闭嘴。”虾仁咬牙，目光扫视下方地形，“前面有片沼泽，瘴气能干扰神识，进去再！”
    身后，白辰三人紧追不舍，道道法术轰来，将山林炸得一片狼藉。
    虾仁躲过一道冰锥，后背却被一道风刃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他闷哼一声，鲜血染红衣袍，但速度不减反增。
    “严仁，你逃不掉！”白辰的声音如附骨之疽，“暗影阁已在方圆万里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们插翅难飞！”
    虾仁充耳不闻，一头扎进前方墨绿色的沼泽之中。
    腐臭的瘴气扑面而来，能见度不足十丈。虾仁地后，迅速在泥沼中挖出一个坑洞，将洛青霜放入，又以混沌之力模拟周围环境，掩盖气息。
    “在这里等我。”他低声道，“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你要做什么？”洛青霜抓住他的手腕。
    虾仁看着她，眼中那片赤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他没有压制。
    “杀人。”
    话音下，他转身，消失在瘴气深处。
    洛青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那一刻，她从虾仁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杀意。
    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黑暗。
    沼泽深处。
    白辰三人地，警惕地环顾四周。
    “分头找。”白辰下令，“那两人重伤，跑不远。”
    三人刚欲分开，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在瘴气中响起：
    “不用找了。”
    虾仁的身影从一棵枯树后缓缓走出。他周身缭绕着淡淡的血雾，双眼赤红如血，右手指尖，一滴混沌之血正在缓缓蒸发。
    “燃魂血符，你居然还敢用？”白辰瞳孔收缩，“不怕道基尽毁么？”
    “道基？”虾仁笑了，笑容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邪异，“比起让你们活着离开，道基算什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
    地面，无数血色纹路如活物般蔓延开来，将三人笼罩其中。
    “血煞宗的‘血炼大阵’？”壮汉模样的修士惊呼，“你怎么会——”
    话音未，虾仁已出现在他面前。
    右手如刀，刺穿胸膛，捏碎元婴。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滞涩。
    白辰和另一名修士骇然暴退，但血炼大阵已成，他们的遁光撞在血色光幕上，被狠狠弹回。
    “轮到你们了。”
    虾仁的身影在瘴气中若隐若现，如索命修罗。
    一炷香后。
    沼泽恢复死寂。
    虾仁站在三具尸体中间，身上的血雾缓缓散去，眼中的赤红也逐渐褪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身体微微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战栗。
    “看到了么？”心魔在他心底轻笑，“这才是力量真正的用法。仁慈、犹豫、底线……那些只会拖累你。”
    虾仁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清明。
    他走到白辰尸体旁，取下储物戒，神识探入，找到了一枚记录信息的玉简。
    玉简中的内容，让他脸色骤变。
    “暗影阁与魔教达成协议……三日后，发动总攻……血祭青云宗十万弟子，开启‘九幽通道’，接引魔界大军降临……”
    “师兄……”虾仁握紧玉简，指节发白。
    只剩三天。
    他转身，走向洛青霜藏身之处。
    必须立刻赶往青云宗。
    哪怕……再次堕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