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位卑未敢忘忧国

    大帅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目光，心头狠狠一震。
    乱世之中人人自保，官员富商纷纷跑路。眼前的女子不到双十年华，她自幼凄苦，饿过肚子挨过打，大冬天里没有棉被炭火，差点被冻死。
    就连谋生手段，也是世人口中的‘下九流’。
    可兵临城下时，这个下九流却从容不惧，宁死不折。
    大帅只觉得从前的轻慢，都是对她的亵渎。
    “不怪你瞧不上我，我这样的缩头乌龟，确实配不上你。”
    方梨目光微动，却没话。
    大帅拉着她继续往外走，“你拿着我的船票，去香港，找个好男人，战争结束之前，别回来。”
    方梨脱口问道：“那你呢？”
    大帅一笑，“我食天下禄，自当为民死。”
    方梨眼眶忽然一热。
    她最后还是没走，而是把船票给了一个刚死了母亲的女孩儿。她从女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影子，她想要救从前无依无靠的那个自己。
    战火蔓延了整座城池。
    大帅战死了。
    倭奴在城中烧杀抢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方梨回到了梨园，重新换上了戏服，准备给那群倭寇唱一出戏。
    锣鼓声响，水袖起。
    台上唱着家国情怀，台下坐着豺狼虎豹。
    方梨将满腔爱国之情和对倭奴的恨意全都赋予唱词里，厚厚的妆遮住了她的面容，长长的水袖掩藏了她眸中的杀意。
    唱声越来越悲壮，底下欢笑越来越放肆。
    忽然鼓声停。
    方梨大喝一声，“点火。”
    大帅留给她保命的东西，她用在了今夜，埋在了这园子里。
    等倭奴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只听轰轰轰几声爆炸，刚才还在推杯换盏的豺狼们，全都倒在了地上，包括方梨自己。
    她是被枪杀的。
    子弹没入胸口的一瞬间，她却笑了。
    笑容中是火光里扭曲丑陋的敌军，卖国求荣的汉奸，以及和自己一样，以身殉国的同胞。
    商女亦知亡国恨，位卑不敢忘忧国。
    大帅，我替你报仇了。
    步薇走上前，手指点在她眉心上，看到了另一段记忆。
    方梨死后下了地府，却不肯去投胎，一直在忘川河盼痴痴的等。
    直到有一天，孟婆告诉她，“你等的那个人，已经飞升仙界，你就算再等上千年万年，也等不到他。”
    方梨恍惚了一瞬，慢慢的笑起来。
    “真好。”
    她喃喃自语，一滴泪到了汤碗里，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世，她是富家千金，奈何父亲遭奸人所害，家道中，兄弟姐妹在战乱中失散，她沦为戏子，班主给她改名——方梨。
    步薇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
    段庆佑刚到。
    “大师。”
    步薇道：“这里曾经是戏园，有一群爱国的戏子，在这里和听戏的倭奴同归于尽。”
    段庆佑一愣。
    步薇看着坍塌的戏台，继续道：“他们死前仍旧忧心家国，灵魂困于此地，不肯去投胎。施工团队动工的时候，惊扰了他们，他们才出来的。”
    段庆佑听完也有些感触。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未曾主动伤人，却是我不好，惊扰了烈士英魂。”
    他罢，对着坍塌的戏台鞠了一躬。
    这老板倒是挺明事理的。
    步薇便道：“你去买香火纸钱和供品，我来为他们超度。”
    “好。”
    段庆佑走后，步薇便在周围布下结界，一挥手，方梨的魂魄便出现在眼前。这次，她终于看见了步薇。
    “你是谁？”
    方梨还穿着戏服，身上都是被子弹打出的血洞。
    她目光仍旧是平和的，语气没有波澜，只是普通的询问。
    步薇为她恢复了前世记忆。
    “还记得我吗？方梨。”
    前世几十年的记忆如电影般划过脑海，方梨晃了晃，她重新看向步薇，在对方熟悉的眉眼中辨别出故人的风姿。
    “你是叶公子的师妹。”
    方梨眼中迷惘退却，“我记得你的名字，步薇。”
    步薇点头。
    “是我。”
    方梨微微笑起来，问出一句扎心的话，“孟婆，叶公子已经飞升，你怎么还在凡间逗留？”
    步薇：“…”
    早知道就不帮她恢复记忆了。
    一开口就戳人心窝子。
    方梨还是会看脸色的，“抱歉，我许久不曾见过昔日故友，一时错了话，姑娘别见怪。”
    她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步薇倒是没计较，“你已身死近百年。”
    “是吗？”方梨有些怅惘，“那还真是够久的。”
    然后她问，“我们赢了吗？”
    “赢了。”
    步薇想起云南的娃娃兵，语气温和道：“是1945年，抗战胜利。”
    “真好。”
    方梨又笑起来，身上的血污尽数消散，她依旧是那身装扮，脸上敷着厚厚的妆，眼神却明亮灼热，重复了一遍，“真好。”
    她仰着头，仿佛有光在她身上。
    “兄弟们，我们赢了。”
    这句话很轻，却穿透了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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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来不及了，我先上传，等会儿再补完剩下的内容。